勇气这种东西,向来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路晋源猛地被沈时钦这么一打断,原本鼓足的勇气就跟个被戳破了的气球似的泄了下去,他往边上挪了挪,给沈时钦让出一条过道,一边不露痕迹地抬手,按了按右半边肩膀。
他怀疑他的肩膀已经青了。
沈时钦目不斜视地走进来,他就近拉了把椅子坐下,手里的篮球落地,发出怦怦的弹跳声,喝空了的矿泉水瓶被他随手拧成了麻花形,在教室里划出一道抛物线后,准确落进了后排的垃圾桶里。
那一声响亮的咚声昭示着他刚刚用了多大的力度。
姜以柠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哆嗦。
她本以为路晋源拿出那封情书时,教室里的空气已经很僵硬了,没想到等沈时钦进来,居然还能变得更僵硬一点。
她的视线在其他三人中间来回打转,脑内循环式播放着一句话:
——明明是四个人的电影,她却始终不能有姓名。
哦,不对,被沈时钦这么一打岔,路晋源可能也没有了。
教室里另外三个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集在沈时钦身上,他却旁若未觉,还有闲心从他坐了位置的那个倒霉同学桌洞里抽出一本便签本,撕了张纸下来,低头叠着些什么东西。
似乎发觉安静的时间拖得太久,他终于舍得抬头,淡淡地瞥了路晋源一眼:“不用顾忌我,你继续。”
他虚伪地道。
还继续?
不止是肩膀,路晋源脸都要青了。
你个大活人杵在这儿,他那些告白的话还怎么继续得出来?!
虞阮被这一系列的突发情况弄得怔了一会儿,她左看看右看看,深感自己很有必要做点什么,来打破眼前这个尴尬的氛围。
她往沈时钦边上靠了点过去,伸出两根手指,拉了拉他宽大的衣袖。
沈时钦偏头,虞阮五指葱白,养得嫩嫩的,搭在他藏青色的外套上,不像有些女人做了鲜红的美甲,她指尖都是天然的淡粉色,上面还有个健康的小月牙。
沈时钦低垂着眼,有风从半开的窗户外吹进来,拂过他指间夹着的那张叠了一半的纸。
他从刚才开始就莫名烦躁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外套里网格的内衬随着她轻轻晃动的动作擦过他的手臂,少女指尖的温热几乎要穿透那层薄薄的衣料,落在他的小臂上。
“怎么了?”他压下内心燃烧着的灼热,嗓音低哑地开口。
虞阮小声建议:“你要不要先回去呀?”
当着其他人的面被拒绝,不用想都知道会是件特别丢脸的事。
虞阮虽然不喜欢路晋源,却没想要他太没面子。
沈时钦微微后仰,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头顶白炽灯的灯光打在他脸上,勾勒的他那张脸棱角更加明晰。
他眸色沉沉,看向她的那双眼睛里神色莫辨,像是嫌狭小的座位委屈了他那双大长腿,他屈腿一脚蹬在桌下的横栏上,桌脚划过地面,发出呲啦的声音。
他干脆地道:“不回。”
虞阮抖了一下,小动物般的直觉让她紧紧闭上了嘴,只用眼角的余光假装不经意地去瞥瞥他。
是……篮球打输了吗?
怎么心情看起来,比他上次跟人约架时还要糟糕的。
接下来的话看样子今天是没法说完了,路晋源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对虞阮道:“既然现在不方便,那我就先走了,我们下次见。”
听他这么说,虞阮忙不迭地点点头,就差把那句“慢走不送”直白地说出口了。
看她这个表情,路晋源有些沮丧,他猜到就算他能把告白的话说完,能听到的估计也不会是他想听的答案。
一想到这件事,路晋源整颗心都想被泡进了苦瓜水里,连肩膀都耷拉了下来。
“等等。”
叫住他的不是他心心念念的虞阮,而是那位二中知名煞神,从刚进来起就活像是被人当面戴了顶绿帽子的沈时钦。
“把你的东西一并带走。”
他抽走路晋源塞给虞阮的情书,精准丢回了他怀里。
路晋源饶是平时再好脾气,这会儿也不免气结,他加了重音道:“我是送给虞阮的。”
又不是给你,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操哪门子的心!
“啊,没办法,我这个人比较热心肠,”沈时钦随手拨了下汗湿的额发,语气里不带半点温度,“校规第七十六页倒数第三行,本校学生禁止谈恋爱。”
他嗤笑一声,道:“路班长不是纪检部的人,不好知法犯法吧。”
“还是说,”沈时钦回头,危险地看了虞阮一眼,“你很想收下?”
虞阮眨了眨眼,身上的寒毛一下子就竖了起来,向她亮起了警报的小红灯。
她本来就不想要这封情书,因此摇头摇得毫无压力。
她这个动作对路晋源,无疑是往苦瓜水里又撒了把朝天椒,他连一贯温和的笑容都难以维持下去,垂头丧气地走了。
确定路晋源走出的距离已经远到听不见他们的对话,虞阮动手帮着把那张无辜受灾的桌子退回原位,袖口在桌边上扫过,她轻声纠正道:“我们学校的校规没有第七十六页。”
沈时钦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侧头看她,漆黑的眼眸里忽地泛起了一层波澜,少年勾动唇角笑了笑,舔了舔内侧那颗尖牙。
他漫不经心地道:“所以?”
“而且校规才没有明白写出不许谈恋爱,”虞阮搜索了下自己的记忆,确定没有记错,这才坚定地道:“最多只会写男女之间要保持一定的距离,像不能靠太近这样。”
虽然谈恋爱这种事屡禁不止,私底下连老师都默认了的在二中都有几对,不过明面上还是查得很严,要是被抓到了,起码一个处分是少不了的
“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能靠太近……”沈时钦低声重复了她说的最后这几个字,他声线沙沙的,落进耳朵里又酥又麻,凭空多了几分缱绻的味道,“多近才算近。”
他一手撑着桌板,忽然俯身靠近她,周身的气息将她紧密地包裹起来。
“这样的,算不算?”
虞阮的瞳孔倏地放大,脸上的红晕直直从脖颈蔓延到了耳根,指尖漂亮的粉色因为大力扳着桌子而褪了下去,浓密的睫毛像把忽闪着的小翅膀飞快地颤动着,看得沈时钦一时心痒。
想伸手去拨弄一下。
只可惜他还没付诸行动,虞阮就如梦初醒般躲得离他老远,要不是教室就这么大,后面又有堵墙挡着,他怀疑她能直接退到隔壁班去。
“当然算!”她说着又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费劲巴拉地把他那本拿来垫桌脚的校规抽了出来摔到他面前,“喏,校规都在这儿了,想知道什么,自己去翻吧。”
凶是够凶了,就是怎么都透着种虚张声势的味道,像是只没长大的小奶猫,非得在脑门上画个王字,挥舞着粉嘟嘟的肉垫,当自己是威风凛凛的百兽之王。
沈时钦拾起那本校规,拍了拍上面的落灰,似笑非笑地问:“记得那么牢,刚刚怎么不说。”
“是怕我丢脸?”
……才不是。
虞阮在心底悄悄腹诽,是怕你心情不好,一时恼羞成怒,把我们这些目击证人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沈时钦站直了身子,把叠完的小跳蛙放在女孩蓬松的发顶:“给你的。”
“拦了你一封情书,这个给你,就当补偿了。”
他用来折小跳蛙的便签纸是浅浅的草绿色,小小的一只趴在虞阮白皙的手掌上,有种丑萌丑萌的感觉。
虞阮在小跳蛙背上轻轻一按,让它在掌心蹦出一段距离,她小声逼逼:“明明就是我比较亏。”
沈时钦挑眉:“哪里亏了。”
虞阮想了想,歪头道:“那张纸看起来比这个要大一点。”
沈时钦哦了一声,向她摊手道:“不要还我。”
虞阮:“……”
连这个都没有,那她岂不是更亏。
她生怕他动手来抢,立刻把那只小跳蛙放进了衣袋里,还警惕地往边上退了两步,恨不得跟他站成一道对角线。
远远站在角落里的姜以柠复杂地看着这一幕,直到沈时钦走出教室门,她才慢吞吞地靠过来,心情复杂地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朋友,你听说这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这句话吗?”
虞阮扭头惊讶地看她:“以柠,原来你还在这儿呀。”
姜以柠:“???”
不是,她的存在感那么低的么?
她努力组织着措辞,委婉地开口:“阮阮,你跟沈时钦最近相处地不错啊。”
“有吗?”虞阮心想着,毕竟她现在有在私下里帮沈时钦答疑解惑,四舍五入算是他的临时老师,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所以——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真挚的父子情吧。”
虞阮双手握拳,言之凿凿的道。
姜以柠:“……”
不好意思打扰了。
请问你说的父子情,是指某些需要大半夜偷偷躲在被窝里看的那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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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板报画完了底稿,上色的工序就要简单太多,虞阮叫上几个要好的女生一起帮忙,终于在晚自习开始前画完了最后一笔。
虞阮洗去手上的粉笔灰,回头看看完工了的黑板报。
其中牢牢占据C位的是一个嫩黄的皮卡丘,它握着两只嘟嘟的前爪趴在草坪上,小尾巴霹出来的不是寻常的闪电,而是——一整套的王后雄。
长长一排书围着这只卖萌的皮宝绕成了半个圆圈,虞阮还丧心病狂地还原了一系列教辅的封面,看出去很有震慑力,以至于一进教室,看到这块黑板报时,就有同学发出了”卧槽,魔鬼“的声音。
姜以柠感叹道:“要是精灵球召出来的是薛金星和王后雄,我情愿放弃我宝可梦大师的称号。”
虞阮若有所思地道:“我突然有了个想法。”
她拉着姜以柠兴致勃勃地道:“你说我们是不是能把板报再改一改,多设置一些互动,比如画个在课本上乱涂乱画的火柴人,再让这群小精灵往他头上丢一堆五三之类的——”
姜以柠:“……”
姜以柠默默退后:“求你了,给我的童年留条底裤吧。”
主意被人拒绝,虞阮蔫蔫地伸手,戳了戳趴在课本边上的小跳蛙,她抽了支笔出来,给小跳蛙画了两只小黑豆眼。
她趴在桌上,跟这只小跳蛙大眼瞪小眼地对视。
方浩凡啃着个鸡肉堡回班,路过虞阮的座位时脚步一顿,他瞪大眼睛捏起桌上的小跳蛙,惊道:“这是时哥折的吧。”认识的人里也就他会折这玩意儿
方浩凡不愧他“胖子”的外号,不仅长得壮实,连手都比别人大上一号,他没轻没重地一捏,小跳蛙立马就瘪了下去,眼见他还想动手去扯上一扯的样子,虞阮连忙把小跳蛙从他手里夺回来藏进笔袋里,呲啦一声把拉链拉上,严防方浩凡再向它伸出他的禄山之爪。
方浩凡揉了把他剃得只剩一层发茬的头顶,呐呐道:“我就是觉着有点稀奇,咱时哥向来都是折完了就扔的,没想到今天还能看见只幸存蛙。”
虞阮奇怪道:“好端端的,折都折完了,扔它做什么?”
“谁知道呢,”方浩凡随意地在她前面的空位上坐下,边啃汉堡肉边含糊不清地道,“时哥这人可怪了,一般人脾气一上来,都是直接动手揍人,干脆又利索,时哥不一样,也不晓得他从哪儿来的这习惯,惹得他动手的时候还算轻的,一旦折起这玩意儿——”
方胖子的眼珠子提溜地往虞阮笔袋上打转,“那才是动了肝火。”
虞阮在心里轻轻地咦了一声。
所以他刚刚是真的在为路晋源向她递情书而生气呀。
就因为……他当着他的面,违反了禁谈恋爱的校纪校规?
有个小气泡从她心底缓缓飘出来,在她耳边砰地炸开,变成了姜以柠激动的声音:“看他那个反应,不会是对你有意思吧!”
虞阮一个激灵,耳根渐渐爬上了一抹红晕,她猛地甩了甩头,企图把这个在耳边循环立体播放的声音给甩出去。
她用力拍拍自己的脸,瞎想什么,做人不能太自恋啊,这种想法万一要是让沈时钦给知道了,依照这个人恶劣的性格,他肯定会在剩下的两年里不停拿这件事取笑她。
“打自己这么用力,”她头顶传来沈时钦低哑的声音,他一手撑着桌子,慢条斯理地道,“你当自己是方胖这个厚脸皮吗。”
无辜被cue的方浩凡嚼着汉堡呆愣地抬头,露出一个茫然的表情。
沈时钦眼尾上挑,他忽然抬手,指尖划过她细腻的侧脸,或许是刚洗过手的缘故,他指尖微凉,指腹上还沾着一滴两滴小水珠。
虞阮闻到他手上洗手液的味道。
是清新好闻的柠檬味儿。
虞阮愣了两秒,脸颊迅速升温,她像一只被放进了蒸笼里的小包子,拼命避开某个热源的方向,同时用力把他的手拍下去:“不许动手动脚的!”
想起他对路晋源说过的校规,她顿时理直气壮起来:“你下午自己说的,男女之间要保持一定距离。”
沈时钦点了点头,他从容地收回了手,淡淡地否认:“我没说过。”
虞阮那句“你说话不算话”还没说出口,只听他继续道,“我说的是,不许谈恋爱。”
“怎么,”少年薄唇勾起,脸上挂了丝玩味的笑意,他故意延长了尾音,慢悠悠地道,“你在跟我谈恋爱吗?”
“……”
沈时钦笑了笑,指尖故意停留在离她脸颊一指宽的地方,他低声提醒道:“更红了。”
方浩凡窝在前座上不敢吱声,但其实他很想跟他时哥说一句。
你确定人小虞同学的脸,真不是被你气红的?!
虞阮气恼地转头,不想看他的脸,她扎起来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啪唧一甩,柔软的发丝擦过他的手背,少女气哼哼地拿后脑勺对着他,将校服领子竖起来,把脸埋了进去,一副“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闲杂人等速速退散”的样子。
他们这块地方一安静下来,方浩凡大口咀嚼的声音就变得分外清晰。
沈时钦转头,抛给他一个和善的眼神:“吃完了吗?”
方浩凡低头瞅瞅自个儿手里剩了小半的汉堡,他张大了嘴,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那些全塞了进去,末了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他向沈时钦一摊空荡荡的双手,防备地道:“吃完了。”
想让我分你一半也没份了。
沈时钦:“……”
他懒得解释,干脆拎起他的后衣领,把人一脚踹回了他的座位上。
虞阮琢磨着过了这么久,脸上的红晕差不多也该消下去了,这才肯把外套领子放下去,露出那双明亮的眼睛对着他:“晚自习都快开始了,你干嘛还坐别人的座位。”
原本坐在她前面的男生都已经悄悄往这边瞟了好几眼了,就等着什么时候这位大佬能把他的位子给还回去。
沈时钦懒洋洋地坐在虞阮前面的位置,他支着腿把下巴放在她垒起来的课本上,颇有深意地问了句:“我要是现在坐回去,你肯转过来跟我说话?”
虞阮:“……”
不,她会往两个人的位子中间立一块两米高的隔板。
虞阮双手托腮,目光触及到那位同学拜托的眼神,只好不怎么真诚地道:“当然会啊。”
“不仅会跟你说话,实不相瞒,我连要给你的礼物都准备好了。”
小姑娘仰着脸看他,白皙的小脸上挂满了“我好吧,快点夸我”的字样,身后仿佛凭空多出来一条毛绒绒的大尾巴,在后面得意的甩啊甩的。
“哦?”沈时钦果然来了兴趣,他勾了勾唇角,漆黑的眼里透出几分笑意,难得感兴趣地问:“怎么突然想起来,要送我礼物了。”
……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有想过。
虞阮噎了一下,她眨眨眼睛,灵机一动想出一个完美的说辞,她盯着他理直气壮地道:“当然是为了庆祝生日。”
沈时钦皱了皱眉,一张俊脸逐渐黑了下去,他错开眼神不去看她那张灿烂的笑脸,沉声道:“你记错了。”
“我生日不在十月。”
“谁说是给你过生日的,”女孩娇小的手掌按在桌板上,她一字一句字正腔圆地道,“当然是给我们伟大的祖国妈妈庆生了!”
“……醒醒,国庆节早就过了。”
“那怎么啦,再多庆祝也不要紧的,”虞阮弯了弯眉眼,她掰着手指问他,“薛金星,王后雄,荣德基,曲一线,著名的教辅界四大天王,你更喜欢哪个?”
沈时钦:“……”
他沉默了片刻,有种不太妙的预感涌上心头:“为什么问这个。”
“都说了是给你准备礼物了,”虞阮理所当然地道,“我想来想去,送别的都是虚的,你现在这个情况,还是送书最实际啦,毕竟只有我给你讲题肯定是不够的,平时多做做复习资料,总不会有坏处嘛。”
她眼底盛满了盈盈笑意,把他要拒绝的话全给淹了下去,少女笑得像只幸灾乐祸的小狐狸,她打定主意等书到了之后要先把答案抽出来藏好,一边朝他握了握拳,煞有介事地鼓励道:“加油,愿知识的光辉照耀你。”
沈时钦看她努力压下上翘的嘴角,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他唇边挂着道若有若无的笑意,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激烈反对,反而平静地反问她:“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一个人做多没意思,不如你陪我一起啊。”
虞阮呆了一下,有些发懵地坐在椅子上。
反应过来后,她猛烈地摇头:“不用了不用了,你自己做就好。”
平时她妈妈江昔给她买的练习册已经够多的了,再往上加的话,她就是有再多的时间也写不过来呀。
沈时钦勾唇,把她刚才说过的那句话返还给她:“是你说的,平时多做做复习资料,总没有坏处么。”
“正好,你既然说要送我礼物,那我怎么说也得给你准备一份回礼才对。”他继续问她,“薛金星,王后雄,荣德基,曲一线,你喜欢哪个?”
经验丰富的猎人把捕兽器转了个方向,兴高采烈挖陷阱的小狐狸一时不妨,一头栽进了自己亲手挖出来的大坑里。
虞阮:“……”
她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虞阮捂住耳朵,向鸵鸟学习,重新把自己埋了回去,全心全意开始扮演一位什么都没有听到过的无辜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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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上课的铃声响过没多久,李进喜就拿着个U盘进了教室,陈苒紧随其后走进教室,她旁边的女生探头过去低声问了她些什么,她摇了摇头,一指讲台上的李进喜,没有说话。
李进喜笑容满面地宣布:“同学们,关于这次的校庆活动,我已经有了一个好主意。”
他说着,将U盘插进了电脑里,又打开投影设备,自信满满地按下了播放键。
一时间,充满童趣的音乐声响彻了整个教室。
虞阮听见方浩凡忍不住骂了声:“卧槽,这都是个什么鬼。”
虞阮想,看周围同学的表情,起码这一次,方浩凡跟大家的想法一定达到了高度统一。
显然,李进喜并没有觉得他这个视频有哪里不对的,播放结束后,他关掉了网页,喜滋滋地搓搓手,问底下的学生:“你们怎么看,是不是很有新意?”
他已经做好准备,听见他亲爱的学生们赞同的欢呼声了。
教室里安静了片刻,在有人第一个开口后,立马被闹哄哄的说话声给覆盖了过去。
“不是吧喜哥,你这都是从哪儿找来的老古董啊。”
“就算是要我们演舞台剧,好歹也找出时髦一点的呀,这什么,卖火柴的小女孩?”
“我们能演什么,小女孩还是火柴。”
“先说好,我是绝对不会参加的,要我演这种儿童剧,我还不如就地找个豆腐块碰死。”
李进喜干咳了两嗓子,面上有点挂不住了,他一拍讲台,严肃声明道:“瞎说,什么叫做儿童剧,这分明是大型音乐舞台剧!”
“就你们想搞的那些活动,你们这帮小猢狲看着是高兴了,连第一轮审核都过不去!我们办公室的老师看这段表演就很好嘛,最后的悲惨结局也改了,又唱歌又跳舞的,看着多活泼,放在校庆正适合。”
李进喜往这帮强烈反对的学生堆里看了一圈,最后眼睛一亮,点到了陈苒的名字:“文艺委员表示一下,起个带头作用,我就先把你加进节目里。”
他乐呵地笑笑:“作为奖励,女主角就给你了。”
陈苒撇了撇嘴,那表情怎么看都算不上是高兴。
有个男生起哄道:“咱们班文艺委员那么厉害,让她一个人上得了,到不了可以一人分饰多角嘛!”
“就是这个理儿,角色总共就那么多,我们就负责再底下给大家鼓鼓掌也挺好的。”
李进喜将脸一板:“不行,这是集体活动,能上的都要上,没角色了就给我戴个头套去后面站着当背景板也得上。”
李进喜越说越打定了主意,他麻利地把节目单一填,就准备交到上面去。
他一走出教室门,整个教室里瞬间就变得怨声载道,已经有同学开始商量着究竟哪几个角色的戏份能少一点,最后还没有台词的,可以赶快定下来,免得被人抢走。
姜以柠递了个纸条给虞阮:【你想演哪个角色?】
虞阮想了想,在纸条上写道——
【不肯买火柴的恶毒贵妇。】
姜以柠:【你是想趁机光明正大地对陈苒说声滚吗,这便宜占得好!】
虞阮:“???”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晚自习第一节刚一下课,就有不少同学围到了陈苒旁边,找她登记角色,以免晚了一步,不得不去演那些涂着油彩的背景板。
沈时钦屈指敲敲虞阮的桌板,低头问道:“你不去?”
虞阮摇摇头,将散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不去。”
她前面的头发正在尴尬期,养得不长不短的,稍微晃了下脑袋,有几根不听话的发丝就有从耳后悄悄遛了出来,小姑娘一次次把它们缠回去,最后实在不耐烦,几次想把它们拔掉算了,但想想又觉得怕疼,只好怂巴巴地松了手。
她朝他机灵地眨了下眼:“我和以柠下课前就把要演的角色写下来递给陈苒啦。”
“怎么不叫上我,”沈时钦伸手在她发顶按了下,他压低了嗓音,弯腰对她道,“你还挺期待轮到我就只有背景板能演了,嗯?”
少年声线醇厚沙哑,透着种浓浓的危险性,虞阮缩了缩脖子,装没听懂地看向他。
沈时钦轻笑一声,转了个话题问她:“你挑的是哪个角色。”
这个问题她能答,虞阮轻快地道:“恶毒贵妇。”
按照李进喜放给他们的视频来看,贵妇只需要在小女孩来找她卖火柴的时候,挥挥羽毛扇把她赶走就行了,都不用戴头套反复跑站位,简直是最幸福的角色了!
沈时钦眉毛一扬,似乎有些意外。
虞阮警惕地看着他,心想,他该不会跟以柠一样,也以为她想要这个角色是因为那种奇怪的原因吧。
好在沈时钦并没有抛出那句话,而是稍一颔首,丢下一句“知道了”给她,向着陈苒的座位大步走去。
他轻松地挤开周围的人群,站到了某个拿着登记本的男生面前,低头无声看他。
男生膝盖一软,当即颤颤巍巍地双手捧着,把登记本递了上去:“……大哥您请。”
陈苒抬头,看向沈时钦清俊的侧脸,他正一手托着本子,一手从后面那张桌子捡了支笔出来在上面写字。
她见过他的字,跟班里男生们的狗爬字不同,他字写得很好,有种随性嚣张的感觉。
跟他这个人一样。
虽然上次的事情,他让她很没面子,但她发现,她还是很喜欢他的。
陈苒给自己打气,沈时钦又不是只对她一个人这样,高一有多少女生背地里给他递情书的,他不也一样不假辞色。
况且,他这次主动过来写角色……
陈苒微红了脸,她控制不住去想,如果他想要扮演的是那个改编剧本里救了她的年轻伯爵,那她跟他不是……
沈时钦写完了东西,他将笔盖塞了回去,放回课桌上,随手把本子丢给了边上踮着脚张望的方胖子。
方胖子利索地接过,他迫不及待地找到最后一行字,大声念道:“沈时钦,贵妇的……啥,哥你记错了吧,舞台剧里的贵妇哪来的什么男伴啊。”
陈苒面上的红潮飞速退了下去,她抿了抿嘴唇,脸上的笑容一时变得有些难以维持。
她记得的,上课时虞阮就给她递过纸条,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她想演的角色就是那个贵妇。
她复杂地回头,看见虞阮那张精致漂亮的脸。
女生坐在窗边,她听见方浩凡的大嗓门,正好奇地向这边张望。
沈时钦放下本子,没跟她说半句话,就抬腿朝她走去,少年宽肩长腿,身姿挺拔,他站在虞阮桌前,俯身跟她说着些什么。
陈苒咬了咬牙,指甲无声地钉进了肉里。
—
李进喜起初是想着全民参与的主意,不过他没想到,节目编排起来要比他预料得难上许多,等到最后删删改改的,也只剩下一小部分人还需要参加演出。
李进喜对此颇为遗憾,还曾经在上课前充满歉疚地对学生们表示,下次要有机会,他一定竭尽全力,争取所有同学都能一起上台表演。
学生们:不了不了,我们真的不需要。
对于班里的广大同学来说,不能参演什么的,绝对是个值得他们去放鞭炮庆祝的好消息。
被李进喜寄予厚望,不幸留在参演名单里的虞阮:“……”
好在周年庆典是在月底进行,他们还有一段时间可以拿来准备,虞阮唯一庆幸的是,台词就那么两句,对演技要求也不高,她看了李进喜发在班群的剧本,发现她最需要注意的点只用一句话就能完美概括出来——从头到尾,仰着脖子说话。
可以,这很方便。
虞阮在心底给自己递纸条时的小快手点了个赞。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快到下课时,虞阮和几个女生一起把用过的篮球捡起来丢进框子里,放在边上等体委推回器材室。
姜以柠挽着她的小臂,对虞阮道:“我们一起去小超市买冰棒吧,买完直接回教室就好,反正也快下课了。”
虞阮有些犹豫:“万一等下老师点名……”
“哎呀不会的,”姜以柠推着她的肩膀往前走,“我带了手机,已经跟人说好啦,万一真点名的话,就让她发信息给我,我们马上跑回来就是了。”
炎热的夏季过后,学校小超市的冰柜肉眼可见地空了下来,老板大概很久没进新货了,只剩下一些之前的库存孤零零地躺在冰柜里。
虞阮推开冰柜,眼疾手快地从里面挑出最后一根火炬冰淇凌。
她撕开包装袋,拿着冰淇凌的蛋筒,轻轻咬了一口上面的巧克力脆皮。
姜以柠一回教室就把几个电风扇开到了最大,她四仰八叉地坐回位子上,捞了本册子拼命给自己扇风:“这天气也太多变了,明明前两天还很凉快的,今天又热得跟在夏天似的。”
虞阮深有同感地点头,她想起来问道:“昨天回家路上,看见路边开了家新的芋圆店,周末一起去吃吗?”
姜以柠:“去去去!”
“每到这种时候,我都特别羡慕你们这些能走读的。”她摇头晃脑地道:“不过我还以为,你会先跟他一起去呢。”
虞阮舔了口冰淇淋上要化不化的奶油,闻言好奇地问道:“谁啊。”
姜以柠端出高深莫测的架势,指了指虞阮后面的空座位。
虞阮:“……”
她艰难地道:“你想太多了。”
姜以柠拿“老夫善于发现奸情的眼睛早已看穿了一切”的小眼神直直地盯了过去。
虞阮摸了摸后颈竖起的寒毛,她默默转了个身,决定用后背对着她。
两个女孩正说着话,教室门口又有个穿远动背心的男生走了进来,他后背的衣服被汗浸湿了大半,拉着张臭脸,看上去不大高兴。
男生叫周骏,是班里的体育委员。
姜以柠问他:“下课铃还没响呢,你怎么也回来了?”
周骏闷闷地答:“回来喝口水。”
他话是这么说的,不过等他把一整瓶矿泉水汩汩灌完,也没见他有要离开教室的意思。
“喂,你他妈孬不孬啊,打个球还那么输不起,呲你两句就跑,就没见过你这个矫情的。”一个剃着刺猬头的男生挑衅地跟过来,站在七班门口,手里还拍着个篮球,话里话外的语气都听得让人刺耳。
周骏脸色一变,他把矿泉水瓶子往地上一摔,蹭得站起来,黑着脸道:“你有种再说一遍。”
男生不仅不躲,反而上前一步踏进了七班的教室:“老子再说十遍都行!”
他话音刚落,周骏就一拳头轰了上去。
“妈的!”男生骂了一声,把篮球往后面一扔,他力气用得大,篮球在地面上蹦了一下后,又重新弹了起来,好巧不巧地撞到后排黑板报那只滚圆的皮卡丘脸上。
等篮球落地,皮卡丘的脸也就变成了模糊的一团。
虞阮:“!!!”
这人有什么毛病!
要打架就不能出去找个空旷的地方再打,她可怜的黑板报何其无辜!
两个男生互相扭打在一起,每一拳都往肉上招呼,看着恨不得连脚都一并用上,最靠近他们边上的几张倒霉桌子上的东西都被他们连带着撞了下来,更高壮些的周骏揪住男生汗湿的头发,按着他的脑袋往教室后面撞。
等男生终于脱离他的桎梏,猛地反击回去,他身后的黑板上,虞阮花了不少功夫一点点画完,原本细致可爱的板报,也成了各种颜色混杂的……糊糊。
姜以柠倒吸一口气,忙转头看向身边的虞阮。
虞阮小脸绷得紧紧的,她恨恨地咬了一大口冰淇凌下去,都没能平息掉内心燃烧的火气,小姑娘左手拿着冰淇凌,右手往边上一提,拎起了旁边的木椅。
姜以柠赶紧拉住她:“你干什么。”
虞阮掂了掂手里的木椅,莫得感情地道:“给那两个打架上头了的一个清醒。”
“……”姜以柠死死拉住椅背的一边,“……你也冷静。”
男生一时不妨,在周骏手下吃了亏,他气得够呛,把人按在地上对着下巴颌儿揍了两拳还嫌不够,攥着拳头就要继续往人脸上招呼,奈何他这一拳还没揍下去,就被人从后头勒住了脖颈,男生憋红了脸都没能把这只手掰动,还被后面那人反手往后一翻,跟只老鳖似的趴到了地上。
丢了那么大的人,男生气得仰倒,他刚想破口大骂,一抬头就看见沈时钦缓缓站起来,轻描淡写地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男生要骂的话全卡在了嗓子眼里,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终究咬咬牙忍了下去,显然不打算轻易得罪这位学校里赫赫有名的大佬。
沈时钦瞥了眼地上的残局,他长腿一迈,跨过满地狼藉,以一种全然保护的姿态站到虞阮跟前,少年低低啧了一声,猝不及防地伸手,把她手里拎着的椅子勾了过来:“想拿这个给他们挨个来一下?”
他话里带笑:“没看出来,胆儿挺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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