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展身飞出去了,身形铺展开来如同展开翅膀翱翔天空的大鸟。长袍在身后呼呼展开,像一面巨大的黑色旗帜,漫过天空、漫过青石板、漫过所有的疼痛与凄凉。
我没有回头看冰破,因为我不忍心看他落寞无力的眼神,我不敢相信神竟然也会无助的像一个迷失了方向的孩子。我害怕当我回头看见他一脸忧伤的时候,我会忍不住想要掉眼泪。
我扬起头一直往前飞,而在我身后还飘扬着冰破的声音,它们跟雾气一样弥漫在半空中,逐渐变成如血的红色,我知道那是凄凉最纯粹最真实的颜色。
——枫,在迷雾里面你一定要杀掉所有你最想见到的人,无论你有多痛苦。枫,你一定要回来,因为这里还有需要你的极幻帝国。
青石板在我脚下一离一离倒退,在飞出去很远后我回头看到冰破的身影渐渐缩小,只是他的长袍在这一刻猎猎纷扬起来,连同他纯白的长发。
当我落到剑阵前面以后,我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其中强大的幻术力量,我的长袍跟头发好像被最猛烈的风吹动起来,发出簌簌的响声,耳边传来若有若无咆哮的声音,所有巨大的声音不断响起又不断消逝,我堵上耳朵可它们还是如同最锋利的刺针轻易穿透我的耳膜,震得我的头阵阵疼痛。
我逆着外漏的幻术力量向剑阵靠近,每走一步都那么困难。当我走近以后才发现力量已经开始化成细碎零密的光芒,耳边不仅有鸣吼的声音嘶哑,更有光芒撕裂开空气的高亢,一如锦绣骤断空气当中的涟漪徐徐散开。
我很艰难地靠近剑阵,可是到最后我悲凉地发现一步的距离竟然都那么遥远,就像隔着千重山万重山。我能感受到脸上传来尖锐细微的疼痛,我知道这是幻术光芒割过我的脸庞。
而我终于站在正南方那柄剑前面,流光的剑身以及冰冷反光的锋芒霸气地炫耀强大与不可战胜。我眯起眼睛盯了很久,最后还是无奈地摇头,而无论我怎么伸手,都无法抵抗在剑阵周围四散又聚拢的幻术力量。
我转过身走出很远后突然面向剑阵飞起来,同时奋力伸出右手,无论遇到多大的抵抗我都不会收手。而幻术力量肆意地在我脸上、手臂上划上残忍而华丽的痕迹,血在停顿一下后很快流出来,最终迷失在空气里,我尝到从脸上流下来的血腥味,鲜艳的好纯粹。
当我的动作被迫停下来而眼睛已经被刺得疼痛到睁不开的时候,我已经要绝望了,而在最后时刻,我的手终于触到了剑柄,熟悉的感觉一瞬间顺着手臂传上来。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剑拔出来,清亮的鸣吟声高昂地响彻了整个无名楼,最后飘荡在无名楼高高的屋顶上,缭绕很久都没有散开去,所有强大到无法抗衡的幻术力量都在这一瞬间突然消失了,就像消隐在了空气中,没有辚辚的响声也没有了喧嚣的呼啸。我抓住剑很疲惫地跌倒在地面上,砸出沉闷的声音,可我的嘴角还是绽开了微笑。
当我拍掉身上柔软的灰尘站起来的时候,我紧紧握住了手里的剑,面对着面前大团的迷雾。它们飞腾缭绕,缱绻轻柔如同最甜美细腻的梦境。在这里我仍然看不到麒麟的身影,而当我把目光投向远方尽头时,却只能看见冰破一袭纯白的猎猎绽开来的幻术长袍。
我把剑狠狠地刺进迷雾里面反复几次,却发现只能让自己更加疲惫而已。我深深吸一口气,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后闭上眼睛走进迷雾,长剑被我紧紧握在手心,我感觉到手里剑的重量,就好像找到了最坚实的依靠。
往昔一幕幕澄澈,时光沉默着飞逝,而我睁开眼睛之后却忍不住泪流满面。
离城里那个温暖的院落真切地出现在我的眼前,秋阳暖洋洋的洒落下来,大片奢华的阳光笼罩整个庭院。透过半敞的大门,我能看到院子中央笔直着直刺苍穹的千年古树,落叶静静地成片成片飘落而下,落到在树下对我恬然而安详的微笑的父母的头发上、脸庞上、肩膀上,最后轻轻落到地面上,铺展了一整个院子的金碧辉煌。
我看见父亲母亲瞳孔里犹如归雁河冷月湖的清澈,再没有了让我感到害怕的深深的幽蓝色。他们对我张开臂膀,用最宽厚的胸膛迎接一个在外面迷失了很多天的孩子。我咬着牙忍住情绪,可是眼泪还是大颗大颗轻易顺着脸庞流下来,砸在地面上盛开大朵的华丽忧伤。
我穿过黑夜的绝望,冰冷的疼痛,以及最不见光的彷徨如同迷失了一样流浪,终于又一次回到了这个地方,而父母依然跟以前一样站在那里,用微笑原谅我所有的过错,也抚平我身上所有的伤痕。
我抱着他们哭泣,泪水从他们的衣服上弥散开来,渲染成迷离的菊花,开得颓废而毫无保留。时光从我的指尖匆匆流过去,我就这样抱着他们,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够一直到地老天荒。
那个下午注定成为我永远没有办法忘却的梦境,朴素但却比最华丽绚烂的梦境都要珍贵。我跟在父亲身后练剑,而母亲坐在树下看着我们很安静地绽开微笑。笑容在半空中变成零落的海棠花的花瓣,繁华于安静的黄昏。
我在练剑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看着父亲母亲的脸庞,而每次我都不自禁的泪流满面。到最后我坐在母亲身旁看父亲舞剑,他的剑术依然华美大气,没有霸气没有杀戮,只有纯白如同高高在上的云朵。父亲舞完剑后走过来抚摸我的头发,我把头靠近母亲怀里,很难过很难过地哭了。
晚上很晚的时候我走出房间,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院落里面,黑色的风呼啸地吹过来,吹动我的长袍猎猎作响。我仰起头看着天空,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六芒星跌跌撞撞地爬到最高的苍穹上面,陨落的光芒落到是我的眼睛里,化成里面流动的晶莹,而剑就在我手里哭泣低垂,等待去割破一个本已残破的不忍目睹的结局。
而当我打开父母的房门的时候,我的心一下子惶惶然沉到了我看不见底的深渊里。因为我看见他们依然坐在床边没有入睡,表情安详,嘴角仍然是恬然的如秋后阳光温暖的笑容,看得我一阵一阵的热泪盈眶。
我对他们张张嘴,却发现突然丧失了所有的语言。
剑仍然在我的手心里面,冰冷的剑柄坚硬,剑刃之上寒冷的光芒刺得我的眼睛微微发疼。母亲走过来把我抱在怀里,熟悉的气息在我周围氤氲开来,让我沉溺于其中无法自拔。难过从喉咙里浩浩荡荡奔涌而来,一片兵荒马乱的疼痛。
我在母亲怀里肆无忌惮地哭了,泪水斑驳淅沥而下,浸湿了她的衣襟。我说对不起,请原谅我就要离开了,冰破还有极幻帝国还在等着我回去。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父亲默默地从我手中拿过剑,而透过朦胧的泪眼我看见父亲那一瞬间的笑容格外忧伤。
然后那些笑容定格在父亲的脸庞上,残忍而血腥地盛开颓废忘记了衰败。我听见利刃割入肉体沉钝的响声,之后看见父亲胸膛上插着的剑。鲜血沿着剑刃游走,最后落下来落到我看不见的地面上。
而父亲一直就这样微笑,他的眼神逐渐涣散开来,最后变成漠然的空洞,而身体在停顿一下以后仰面向后倒下去。我用最快的速度在他落地之前接住他,而我从来没有想过父亲的有一天竟然会这样落寞。我听见他对我说枫,我亲爱的孩子,如果我们已经成为了你的羁绊,我想我会好不犹豫的摆脱对你的束缚。
然后下一刻,那些曾经温暖了我所有回忆与梦境的笑容全部枯萎干死在父亲的脸庞上,瞳孔里面再没有了流泻的天光。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冰冷下去,我单薄的呼唤再也挽留不住他消逝的脚步。
当母亲以同样的方式死在我的怀里以后,我仰面跌倒在地上忘记了哭泣。只是空洞的感觉吞噬而来,从空气的缝隙中弥散而出,带走我所有的感情。月光透过门缝、透过窗户洒落到地面上,点点滴滴犹如一个昭示不清的梦境,演绎一场虽满是残败却是我苦苦追溯的轮回。
我伸出手对着月光握一下,再握一下,而手心里只残留着空落落的忧伤,弥漫开来浸染整条手臂。
我推开门走出房间仰面望着夜空,而天地间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雄浑苍凉的声音响彻整个苍穹之下大地风尘之上,像极了父亲在每个有风无风的夜晚低沉如忧伤的声音。
乱夜传亡殇千里,漫离沧海哀逝年,碎池墨衫影离残。
剑凋血阳悲晚歌,恶魂萧索婴哀彻,余烬何处悼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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