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所有的危险、所有的争战都远远地离我而去。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华贵的床铺以及富丽的厅堂都像一个虚幻的梦境,美好得那么不真实。我知道现在已经是黑夜了,凭着床前的烛火我只能隐约的看到眼前大致的轮廓,而在床边站着四个垂手而立的侍卫,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而这样安静的美好下面会不会隐藏着巨大的危险。我翻身想下床。但是一个侍卫拦住了我的动作,他为我轻轻盖好被子,他说别动,他们去请王爷跟*师了。
这是哪里。
王府。
冰破呢。
他跟王爷在一起。
然后我听见门外有人喊报,王爷到,*师到。侍卫们突然跪下来,然后我看见门口出现两个人,前面一个是身着华丽的中年人,我想他应该就是王爷,而在他的后面是冰破。
冰破说枫,这是王爷。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但是王爷制止了我的动作,他让我躺回到床上。我记得以前父亲曾经提到过王爷,这个极幻帝国唯一的王爷。父亲说王爷是一个非常伟大的人,他的身上有王者的风范与黎民的朴实。父亲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瞳孔里面光芒明灭,犹如烟花,让我觉得那么深邃。王爷坐在床边,他只是看着我,像看一个小孩子一样,王爷说,醒了就好。
而这个时候所有的事情被回忆被闪电一般的捡拾回来,清晰的记忆连绵着喷涌而出,带起我寂寞的忧伤。离城比武大会上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冰破带着我仓皇而逃,无痕冰冷的六芒星阵,冰破伟大的幻术,以及纯白的白剑守护。突然苏醒的回忆、纷纭的往事、大片大片黑色的疼痛遮天蔽日、冰破缓缓地对着无痕弯倒下去,姿势落寞而哀伤,一切一切落寂的登场,让我感到落日般的苍凉。我对王爷说,我说请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而王爷轻轻站起来,转身走出去,他一直走到门口都没有说话。冰破走过来轻轻抚摸我的头发,他说枫,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那我父母呢,他们有没有事。
冰破转过身去,不让我看见他忧伤的脸庞。他说孩子,王爷已经派人去找了,他们不会有事的。
我在很长时间以后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冰破轻柔的声音隐不去一个最残忍的事实,就如同像华丽下面冰冷的刀锋。我对冰破说,我说冰破不要骗我,你们还没有我父母的消息对不对。
冰破很长时间不说话然后离开,他宽大的幻术长袍起起落落,渐次层叠起来像巨大的白色飞鸟,遮掩了我眺望的目光。我看着他的身影一直一直穿过寂寞也穿过忧伤,直到消融在门外面的夜色当中。夜风突然毫无征兆的吹起来,天地间响起一片一片的撕裂与伤痕。
第二天黎明的时候,王爷派一个侍卫叫我到极傲殿。当我匆匆赶到极傲殿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在那里等候了。王爷站在门口,他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脸庞。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我不认识的武士,我转过身然后看见冰破站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我看到他的眼睛里面幻灭的精光,朦胧的雾气从他的瞳孔中弥漫开来,他的眼睛里虚幻的浮影变得模糊,仿若隔了几十个世纪。王爷看见我以后向我走过来,我看见他的瞳孔里面大雪飞扬。
王爷轻轻拍我的肩膀,一下一下,却一直没有说话。我抬起头却看见他的眼睛深处躲闪的晶莹,诡异的感觉骤然侵袭过来。我说王爷。
我在这个时候听见了冰破的声音,他说枫,流霜武士昨天夜里已经找到了落风夫妇。王爷身后面的武士对我点头,他说枫,我找到了你的父母。
他们人呢。
但是冰破说枫,我亲爱的孩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求你保持冷静。他的声音仿若涉过千年的风沙,带着那么厚重的沧桑气息。而我只是问,他们人呢。
他们,他们死了。
我在很多年以后仍然很清晰的记得,当冰破说出这几个字来的时候的感觉。所有的往事如同突然的大雪与落英般纷纷扬扬起来,在半空中变成如血的红色,而我的目光穿不过这残忍的颜色。我听见飞鸟在我的头顶上飞过去,破空嘶哑的鸣叫,我听见它们在喊杀,杀,杀。王爷、冰破他们所有人都在看我,目光怜悯。
沧海悼念,一离一离的荒烟蔓草在我的瞳孔里面渐渐凄迷。模糊的从前,再也不能清晰地再见,凌乱成大片的落雪,一层一层覆盖在我的心底,让它冰冷而沉寂。
我听见冰破说枫,你的父母他们死了。
然后我轻轻地笑了,笑容那么明丽,在苍白色的脸庞上面晕开,诡异而且凄迷。我看见所有人凄恻的目光,但是我固执的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不去弄懂那本已经明朗的意义与被象征的结局。我说冰破,不要骗我,我父母不可能死的。我一字一句认真的对冰破说,那么诚恳那么认真。而冰破眼睛里面晶莹的泪水流出来,在他的脸庞上刻下了深深浅浅的哀伤。
而这个时候我听见王爷说枫,这是真的,落风夫妇死了,死在皇徵楼的手里。
我把目光转向王爷,直直的看着他颓废的侧脸以及躲闪的眼泪。我相信王爷的脸庞上一定会很快的绽开笑容,然后所有人都对我微笑,而父母会从内房里面走出来,轻轻抚摸我的头发,就像小时候一样。但是王爷的头一直一直垂下去,悲伤跟流淌的水流一般,静静而且沉重,让我找不到他说谎的依据。
王爷挥挥手,然后四个侍卫抬进极傲殿两具尸体。洁白而崭新的帷布遮住了他们的全身。我看看他们,然后转过头去看极傲殿里面的每一个人,而他们只是泪水静静地纷飞,在眼角泛滥成灾。
我说不可能,他们不是我的父母,你们一定是弄错了。
冰破说枫,我亲爱的孩子,我知道这是一个很难令人接受的现实。然后他从身后亮出来一把剑,而空虚与绝望在这一瞬间突然纷扬起来,它们狠狠地砸下来,砸在我的身上,我看见了满世界奔跑游走的悲伤。它们的悲歌连绵不断地涌进我的耳朵,如同大片黑色的亡曲遮天蔽日。
所有的假象、所有的谎言都被狠狠地撕裂,支离破碎以后随风纷飞,露出残忍的真相的面容。它们对我笑,笑得阴险而且寂寥,让我不忍去面对。因为我看到冰破手中的剑,剑身挺拔、剑锋锐利、剑灵奔跑、剑气凌人,我看出来那是寒阳剑,我用了八年的剑。
我听到冰破说枫,这是亦扬法师从皇徵楼的人的手里抢过来的,而你母亲的剑,对不起,我们没有找到。
我终于很难过的哭了,那么多的眼泪流下来,像源源的忧伤般不绝。我用力的扑向父母,但是冰破突然勾动手指,在我的面前幻化出结界,我狠狠的撞在结界上面,疼痛格外尖锐的传过来。我很用力很用力的想要毁掉结界,但是它就这样一直坚守在我的面前不肯倒塌。
我离父母这么近,却再也抓不到他们的手,再也感觉不到他们抚摸我的头发的时候那么温暖的依靠,再也见不到他们对我绽开微笑,一如最美的晚霞,我再也看不到父亲舞剑时候的轻盈剑术简洁纯白剑灵歌唱,再也不能在舞完剑后,看见温暖的如同秋日阳光般的笑容从父亲的脸庞上面流淌下来,再也听不到他们喊我枫,对我轻轻地呼唤,如同呼唤迷路的孩子,让我感到格外的温暖。他们渐渐的离我而去了,就像冷漠的残风,连别离都那么肃杀得如同刀锋,让我一阵一阵的心疼。
冰破对我说枫,请你冷静。
我只是想破掉冰破的结界,我说我要我父母,请你们把他们还给我。
枫,落风夫妇已经被伤的惨不忍睹,他们的面容已经被残忍的毁掉了。他们也不愿意让你看到他们现在的模样的。
你让开,我要我的父母。
而冰破只是在叹息,他的手下垂着,不肯为我幻化掉结界。透过结界我只能看见父母身上白色的帷布,纯洁而崭新,有风轻轻地拂过去,不断翻动犹如展翅欲飞的轻盈蝴蝶。但是风那么缓那么缓,它吹不开那一层白色的阻挡,吹不开笼罩在我的头顶的死亡的阴霾。
天空阴沉、光线惨淡,撕裂的苍穹、残忍的阴风。乌云推动,绝望的嘶吼声响彻了整个天空。
王爷挥挥手,父母被抬出了极傲殿。王爷说枫,不要难过了,落风夫妇是为了正义而死的,他们是极幻帝国的英雄。我已经特准他们进王侯陵,他们将永远受到天下人的尊敬。
我不在乎,我要我的父母。
而冰破对我说枫,不要无理。
我只想要回我的父母,他们死了,死了。而王爷摆摆手,他坐在椅子上面不说话,叹息的声音一遍一遍如同旧日的风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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