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感觉背后凉飕飕的,有冷风吹过,伸手一摸,后背上已是冷汗涔涔。如此看来,淮安侯黥戗若是要对付他,岂不是易如反掌?
丞相沉吟许久,终于道:“淮安侯不会如此贸然攻城的,那骑兵来得如此迅疾,定然都是轻装简从,拿什么来攻城?况且,京畿道的五万卫戍早在数日前便入城驻防了。”
“可是如今坊间传言,京畿道总兵邢骏将军已经投入九锡淮安侯帐下了!”二皇子沉声道,语气颇为担忧,“虽说都是些传言,可并非空穴来风啊!”看丞相如今的情形恐怕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他眉宇间尽是焦躁,也不顾五皇子在一旁怨诽:“二哥你还说我的不是,你自己又能好到哪去?亏得娘亲还让我想你多学学……”
“不会的,”丞相断然道,“同朝多年,邢总兵的为人我很是清楚,绝不会投入他人帐下的。”想起自己多年来向其示好游说时皆被一句“既身为京畿道总兵,仅以京畿安危为己任,其他的邢某一概不管”驳回,他便明白,那样偏执的人是不会倚重任何一方势力的,唯一的秦家已经覆灭了。
二皇子见丞相说得如此肯定,也就不在这问题上继续纠缠,转而问道:“丞相觉得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事?是等淮安侯将淮南王的势力挤出昊京后,调转枪头全力对付我们,还是在皇后等人假淮安侯之手剪除异己时主动出击?”
丞相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冷声道:“现在,你还分不清是淮安侯站在皇后一方还是皇后太尉等人站在淮安侯一方么?储君与淮安侯暗中往来之事,皇后等人会不知道?”
“丞相的意思是,淮安侯他想要……”二皇子话到关键处停下,见到丞相点头,脸色一冷,缓缓道,“其心可诛!”稍稍停顿,压低了声音,“可圣上会看不出,要将昌意嫁过去,是在是好么?”
那是一个火坑啊!
望着西尽的斜阳,昌意捏着卷宗的手忍不住颤抖,刚有消息传来,西征军两万铁骑已到了昊京城外三十里!他究竟想要做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以身犯险潜入淮南,故意暴露自己与吴中势力的关系,现在却又派遣大军直压城下。
两万,至少两万骑兵从燕关出发直奔昊京,按时间来推算,纵然是马不停蹄,也是在父皇出事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内便从燕关出发了!莫非他已经知道父皇驾崩的消息?想起来,那日母后赐酒鸩杀的三十余兵士皆是西征军中的精英。
当时,父皇遇刺驾崩,为了掩埋消息,皇后无奈鸩杀黥戗安插在宫中的一列士兵,不惜得罪九锡淮安侯,甚至动用了那支非朝廷万分危急不能动用的龙卫!
“诸位也都知道,皇上遇刺事关重大,”皇后的声音冷若三尺寒冰,脸上有无奈的神情,“浊酒一杯,为壮士们送行!”她的话说得很明白了:诸位看到了不该看不该知道的事情,是该死了,不得不死!
清宁宫的黑暗中,有冰冷的箭镞对准了这群方才为护驾而奋不顾身的男人,只要他们稍有异动,便会被乱箭射杀。
那一群汉子解下身上墨色的铠甲,整齐的将青铜长戟指向东南,默不作声地饮下皇后赐下的鸩酒,一声不吭的倒下,那就是西征军的士兵!她不知道在他们被派入皇宫中时,接到了怎样的命令,但她并没有在他们的眼里看到死亡的阴影,只有对东南方那块故土的狂热崇拜——那是吴中的方向,他们是最先追随黥戗的一批人。
昌意思索着,黥戗这样不顾一切的以身犯险要将淮南王夹死在淮泗之间,到底是为了什么?真的是因为他的自信么?不,她没有向她最亲的母后说实话,那已经不再是自信了,而是自负,自负到他敢以一己之力硬撼在淮南根深蒂固的徐氏一族。
自大信开国以来,淮南徐家便因为领导江湖武林势力有功,而获得大信高祖皇帝亲封的淮南王爵位,世袭传承。传承至今,以致淮泗千里之民不尊国君而尊淮南王,诸郡官吏不朝国君而朝淮南王,讴歌者不讴歌国君而讴歌淮南王……俨然的国君之态!
要扳倒淮南王,首先就得伤其根本,所以黥戗要不顾一切的赶去淮南。可昌意不明白的是,扳倒了淮南王,他并不是最大的获益者,相反皇室才最乐意见到这一切!难道,淮安侯真如传言那般,要造反不成?这是在为自己造势了呢,可他完全可以控制了昊京百官之后,借九锡金鞭挟天子以令诸侯,集天下之力消灭淮南王,何必舍近求远呢?更是没有以身犯险的必要,他这一去,是极有可能长留在淮南的!
看着手中被父皇私藏的案卷,昌意无来由的感到一阵凉意。虽然一直都知道这深宫中、这天下有着数不尽的纷争,可她从未了解过如此血淋淋的事实!
——那样一个忠君爱民的大将军,竟然被他所效忠的皇帝下旨抄家灭族,车裂而死!
难怪,那一日,那秦家小公子在大雪中被龙卫带走时眼里是怎样滔天的怨毒!会怨恨些什么呢?如果她是他,恐怕要恨透了这天下,恨透了自己这个姓商的人,恨透全天下姓商的人。
他会怨恨自己吗?怨便让他怨吧,可是为什么黥戗左额之上会有秦家的黥刺!但愿不是同一个人——昌意斜倚在窗边,似乎听到天际传来自己空洞冷嘲的笑声,这是在自欺欺人么?
“影丫头,来年不能再为你去摇那一树梨花了……”少年郎那稚嫩话语依稀在耳畔回响起来。
当时,她其实忘了回答:“那一树的梨花,是你说过要年年为我摇的。”她不知那本是一个小小少年的诺言,可惜小小的一个诺言终究都因为大人的勾心斗角而化作了梦幻泡影。
她是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的,可是就再也没有去回答的机会了。在被龙卫带走的那一刻,他舍去眼里最后的片刻温暖,而后才是漫天的怨怒。依稀还记得他望着院落里被一夜冬风吹白的梨树冲自己笑,璀璨若初阳,那笑容里包含太多,她迄今都不明白。
二十余骑沿着官道朝东南方向疾骋而去,自夕阳未尽一直跑到月至中天,打起了火把,仍一刻不停。直到拂晓时分,一行人才见到崤山高大的城关,旌旗招摇。
望着到此时仍紧闭不开的城关,黥戗默然不语,看来京城中有些人警觉了。身边的亲卫高擎着一杆青旗,大喝:“车骑将军九锡淮安侯令旗在此,速速开关——”
“圣上有旨,七日之内,禁止任何人过关!”城关之上有兵士朗声回应,“淮安侯使者请回吧。”
黥戗闻言脸上露出释然之色,那日皇宫接连派遣出斥候,将密令送到五关六郡。如今五关得令闭关封路,想来六郡兵马也在集结入京吧。想要以关中兵力驻守昊京么?皇后和太尉倒是打的好算盘。
黥戗勒马回头,既然此路不通,那便只能走小道了。
暖阳初升,邢家公子抱着酒坛子沉沉醒来,头痛欲裂,昨夜一不留神便喝高了。竟然又在这月隐楼上过了一夜,看来自己的确是喜欢上这儿的脂粉气了。
“邢公子——”恍恍惚惚的,有甜腻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邢家公子一个激灵,睁大了眼,自己搂在怀中的哪里是酒坛子,分明是千娇百媚的玲珑女子。邢家公子认出他,正是月姑娘身边的侍女之一,却不记得叫什么了。
看着邢家公子脸上疑惑而讶异的神色,那女子脸色微红的解释:“昨儿夜里,邢公子你酒醉月隐楼,月姑娘命我留下来……留下来照顾公子……”那娇俏女子越说脸色越红,一直红到脖子。
邢家公子含糊的应了声,问道:“嗯……嗯……昨天夜里还发生了些什么?”难得的这位京中赫赫有名的花花公子也脸色憋红,若是自己一世清白就毁在此,他该找谁哭诉去?
那女子眨眨眼,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格格笑道:“公子昨夜里喝得烂醉如泥,人事不知,除了闷头大睡还能发生些什么呢?”语气里,颇有几分遗憾的味道。听出自己话里的意思,那女子也忍不住心中大羞,这样害臊人的话自己也说得出口了?
邢家公子松了口气,想起自己此刻仍向抱着酒坛子似的搂着人家,连忙松手起身,开始穿戴衣冠,再不回去父亲大人恐怕要大义灭亲了。想想自己正值双十年华,还未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大把光阴尚在,浪费了岂不可惜?
“本公子的回去了,嗯——你唤作什么?昨夜酩酊大醉,都给忘记了。”邢家公子穿戴整齐,推开门欲离去时,有些突然的问道。
那女子愣了愣,才惊喜的应道:“奴婢唤作筠儿。”然而那道带着些缱绻味道的身影已然远去,也不知是否听到了她的回答。
邢家公子蹑手蹑脚掠进侧门时,便听到有不怒自威的声音从后院凉亭中传出:“天色尚早,为何不索性多留一阵?”正是他父亲——手握重兵的京畿道总兵。
邢公子暗呼头痛,本想从后门偷偷溜进府中,不曾想父亲大人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所谓“知子莫若父”不外乎如此了。也只好硬着头皮迈进那亭子中:“孩儿见过父亲。”
邢总兵淡淡应了声,伸手一指石桌上的棋盘,其意不言而喻。
邢公子微微一愣,在父亲面前坐下,奇怪他为何没有大发雷霆,这可不符合父亲大人一贯的作风。换做往日,是少不了一顿板子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https://www.mangg.com/id10250/6014395.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mangg.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man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