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儿抬眼见昌意脸上并无一丝怒色,微微松了口气,恭谨回道:“黥将军差人送来簪子时,附上了一张空白的笺纸。并说,这是他的东西,公主殿下若是见了喜欢,随时可以差遣奴婢去他那儿取来更精美的。”
锦儿说着,自怀中取出一张浅绿色的笺纸来,递呈到昌意面前:“这便是随玉簪附上的笺纸,请殿下过目。”
接过侍女递呈来的笺纸,昌意的脸色变得记得极度怪异起来,瞅了眼依然战战兢兢伏地在旁的侍女,吩咐道:“锦儿,你去打盆清水来。”女孩儿如蒙大赦,诺了一声,匆匆退下。
少顷,锦儿便端着盆清水回来了。昌意将手中笺纸浸入水中,又将案几上半杯研好的墨汁倒入水中,大半盆清水立时变得墨黑一片。足有一刻钟,昌意才伸手捞出那张笺纸,原本空无一字的笺纸上显现出密密的字来,笔劲苍遒有力。
看了片刻,昌意一张俏脸微红,轻啐道:“当真是厚脸皮的人,比昊京城的城墙都要厚——”然而,脸上藏不住的是浅浅盈盈的暖意。
锦儿好奇的瞪大了双眼,凑过头去想要看看那笺纸上,究竟写了些什么,不料昌意将那笺纸一收,笑骂道:“死丫头,你想偷看些什么?找打——”
两人嬉闹追逐,窗外夕阳的余晖斜透进窗子,印上了漏窗精致的雕花。鎏金的线条上流淌着淡淡的愁绪,转来转去,在这一重又一重的深深宫闱中,找不到出路……
是夜,月凉如水,冷清了两个月的皇宫再次变得热闹非凡。
此番,圣上下旨为九锡淮安侯赐宴庆功,更将自己最为疼爱的长公主昌意赐嫁,京中百官谁人敢不给面子,这宴会自然是热闹非常的。甚至于,连宴会尚未正式开始,这长信宫里已是繁华声一片。
只是皇后在连公公陪同下来到长信宫,无奈宣布孝宗皇帝卧病在床无法亲临时,热闹的气氛才略冷了两分。众人大惊,圣上早朝是还生龙活虎,龙体康健,怎么就会突然重病不起了呢?有心之人,自然是免不了纷纷猜测,以至于淮安侯黥戗这宴会的主角迟迟未至都无人发现。
黥戗独立在皇宫大内的高墙之上,黑夜隐没了他的身影。在冷凉冷凉的夜里,听着长信宫中传来的靡靡之音,恍惚如隔世。这就是大信的百官,大信的朝廷呵!
满庭宫女,俏丽如花,在这一群高官贵人之间往来穿梭,添酒加菜,端茶送水。可其实呢,能有几人明白,能够明白这一群将青春年华虚耗在深宫里的花季少女,背后里有无奈与忧愁。倘使能够被皇帝或是某位皇子看中,那是幸运的;否则,便只能白白浪费掉青春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了。
天空中稀星三两,黥戗望着长信宫里通明的灯火,神色冰凉,透过一重又一重的假象,这个王朝最深处的根,已经腐朽不堪。已到了积重难返,大厦将倾之际,自己的努力还有用么?
长叹了一声,不愿多想,他将目光挪移开那一片灯火通明的宫殿群,望向深邃黑暗的夜空,那一群所谓上等人,他们欠下的东西,也到了该要还的时候。
一袭黑衣的人影突兀的出现在他身后,声音冷肃:“将军,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声音顿了顿,再次响起时,人影已隐没在黑夜之中,“只等将军您一声令下,大事可成!”
年轻的将军点了点头,可黑夜,还需再深一些。
烛影摇曳,觥筹交错,年轻的将军青衣墨甲、腰悬重剑,大步流星跨进长信宫。
门官叠声长唱:“车骑将军,九锡淮安侯黥戗大人到——”
紫金冠,青绶带,黥戗面无表情,目光在齐望而来的众人间冷冷逡巡而过,脸上标志一般的黥刺在油灯烛火下模糊不清。
他冷眼扫过百官,最后定格在独领左右丞相之职的周丞相身上,脸上终于露出冷笑的表情,张了张嘴,未吐出一个音来,可周丞相看懂了黥戗的唇形,脸色变得铁青一片。
“臣车骑将军九锡淮安侯黥戗,拜见皇后。”皇后衣着华美,神态雍容,黥戗径直来到其身前参拜时,又有门官唱道:“大将军大司马许大人到——皇太子、太子妃到——”
黥戗眼中闪过精光,太尉和太子竟是联袂而来,这两人是何时联合了?自己可是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是巧合么?还是,自己把太子看成表面上那样的简单了?
太尉和太子都已见过多次,倒是随太子而至的少妇人姿容倾城,让黥戗眼前微微一亮,只扫了眼太子妃规矩的宫装,便迅速别过头去,眼眸最深处泛起浓浓哀思,一闪而过,苏槿、苏槿,你知道么?这么些年来……唯觉得对不住你啊——黥戗刀削的脸上冷峻生硬,没有人可以看见他藏在眼底极深处的思绪,倒是一旁的皇后,感受到了他在目光扫过太子妃瞬间气质的变幻,那是悱恻的恨与无奈。
看到面无表情的黥戗,又瞥见太子妃苏槿木然的脸,皇后心中冷笑:“这两人的神情还真是相似得惊人呢!”
苏槿一直低垂着头,没有抬眼看任何人,更没有多看黥戗一眼,也不敢。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还是感到一阵无端的慌乱,她害怕自己无法忍住,忍不住要做出些出格的事情来。她明白,自见到他、见到那黥刺的一刻起,心便乱了。
太子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看着身畔神色如常却有些心事不宁的妻子,张张嘴最终没有讲话,眉头微皱,显然为妻子竟在这般场合里失礼而感到不悦。
黥戗朝太尉打了招呼,寒暄几句,退到了厅堂烛火油灯也照不到的黑暗角落中,独自酌饮,不愿在此多说话。忽的瞅见几道黑影自门外掠进,门官迟钝的唱道:“淮南王使者到——”满座皆惊,这可是九锡淮安侯的庆功宴,淮南王竟然派遣使者而来,意欲何为啊?
几道黑影在堂上站定,竟是几名相貌俊美的少男少女,各自手捧盒弇。为首的俏丽女子径直来到黥戗面前,全然未将厅堂中其他人看在眼里,这不放在眼中之人自然也包括了当今皇后,储君皇太子和大将军大司马。
那穿着打扮分明是江湖中人的俏丽女子朝黥戗拱手抱拳,说话开门见山:“家父在淮南听闻黥戗少将军在边关大破狄戎,深感大信有此将才,家国大幸,特命小女子来京城奉上薄礼一份。”话音刚落,她身后的几名男女一齐揭开盒弇,流光溢彩,厅堂中一时竟不能视物!
众人逐渐适应后,才发现那些盒弇中是一捧捧七彩的黏土,黥戗盯着七色土壤看了好一阵子,终于淡笑道:“淮南王好大的手笔!”
“怎比得上将军你守卫边疆之重,”俏丽的江湖女子从怀中取出一封书帖,呈至黥戗面前,“听闻将军武艺惊人,勇冠三军,家父特下战帖,请将军于五月初五在昊京城东直门上比试——”
啊——四座所有人都噌的一下站起来,青铜酒爵落地之音接连响起,这两虎相斗,必有一伤!
黥戗脸色阴晴不定,先送上七彩流烟壤,后下战书,呵,可真是好算计啊!伸手接过战帖,年轻的将军冷然扬眉,朗声道:“我接下了——还请淮南王郡主回去转告,本将军定然不会让王爷他失望的。”那一刻,他骨子里溢出沙场铁血的气息,弥盖整个长信宫。
俏丽女子颇为满意的看了黥戗一眼,格格笑道:“少将军好气概!”而后朝身边诸男女打了几个手势,纵身掠出,兔落鹃起间,已然去远。
月色朦胧,薄雾氤氲,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只是握剑之手微微颤抖,暴露了她的心境。
徐琤抬眼看着四下里在月色中愈显森寒的戟影,俏脸一片寒冷,罗衫破碎,身边几名护卫在数番齐射的弩箭下已做了亡魂。“姓黥的,你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徐琤朝四周怒喊,“本姑娘知道你就在附近,快滚出来见我!”
“淮南王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笨丫头?”青衣墨甲的黥戗出现在附近民宅的屋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徐琤,戏谑道,“郡主姑娘,你猜猜,如果本将军生擒了你,拿去威胁淮南那只老狐狸,会怎样?”
“爹爹会将你碎尸万段,丢进秦淮河里喂鱼!”徐琤怒视着黥戗,咬牙切齿,恶狠狠的说着。
黥戗瞪着她,道:“呔,小丫头嘴忒恶毒!”顿了顿,他脸上戏谑之色更浓,“你爹那么精明,却把你这笨丫头遣来昊京,还猜不出我会捉拿了你去威胁他?除非,他是故意为之。”
徐琤愣了愣,怒斥:“卑鄙小人,你不守江湖信义。”哼,还想挑拨本姑娘,不可能!
“我可不是什么江湖之人,何必遵循那些教条?我是个行军布阵之人,兵不厌诈嘛。”黥戗面露无辜之色,挥了挥手,四周的士兵将她围得更紧,“郡主姑娘,你还是乖乖地束手就擒吧,免得本将军我动粗。”
“休想!可你不正是在用武力么?”徐琤冷着俏脸,“要捉拿本姑娘,先问过我手中的三尺青锋。”她扬起手中长剑,还想说些什么,却只觉得背后微微一痛,半边身子都麻木了。黥戗闪身出现在她身后,轻笑道:“小姑娘这么点三脚猫的功夫就出来行走江湖,该不知有多少色狼采花盗做梦都会笑啊,淮南王郡主哟,想想都令人兴奋……”
“无耻,下流!”徐琤如何也想不明白,片刻之前都还气概非凡的车骑将军,怎么就变成这样子的小人,无奈被其暗算,半身麻木,在一群士兵面前毫无还击之力,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黥戗伸手弹了弹她那张俊俏的脸,朝一众兵士吩咐着:“带回军营,看紧来。”望着几名士兵抬着人远去,他才自言自语道,“赐婚宴,怎么能少了我这个主角呢?”说着,缓缓迈进了黑暗中,只留下几名士兵迅速的处理现场痕迹。
当所有人都走尽,人去楼空时,几名黑衣人出现在这城西的月下长街,议论西征军士兵匆匆处理过后留下的痕迹。
“有明显被处理过的痕迹。”
“郡主最后就是在这附近放出讯号的。”
“多半已落入淮安侯手中。”
“战鸽传讯淮南,告知王爷京中近况。”
“想办法营救郡主。”
(https://www.mangg.com/id10250/6014390.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mangg.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man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