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们纷纷停下, 巴洛骨也感知到了恐惧,停止了动作。
交战的众人朝着直入云霄的灵力光柱看去……血色的浓云如同被激流冲散的血雾,眨眼之间便溃散不见, 徒留清亮得过分的月华,撒向这一片尸横遍地的院落。
巴洛骨在畏惧着出世的妖邪, 而弟子们, 却见这直冲天际的灵光之柱,目瞪口呆。
――因为这是修者进阶的标志,并非是普通的进一小阶, 而是进重。
例如星重, 直接跨过巅峰, 进入月重。
修者入道步入星重之后, 每进一小阶,便需要上一阶双倍不止的修为累计, 可以说是步步艰难,时运机遇, 勤勉守心, 缺一不可。
而这进重, 更是难若登天。千百年来, 太初山从没有直接跨过巅峰进重的弟子, 修真界众家仙门也不曾有过, 唯一被长老们授课拿来做典范的进重大能,一万七千多年前, 早已经因为封印天魔魂归大地。
大抵也只有这样大智大德心怀天下之人, 才会越阶进重, 一步登天。
可这冲天的灵光却无比真实地出现在眼前,他们当中有人进重。
弟子们杀得太乱, 根本无暇顾及身边缺了谁,因此他们第一时间左顾右盼,找的自然是游子疏,以及此次跟来的高阶和中阶弟子们,他们怎敢去想象进重之人,会是同一批入门的弟子。
“是谁……”
可高阶弟子都站在这里,狼狈浴血,弟子们不由得出声问道。
游子疏手持雪灵,朝着那光柱的源头看去,眉头紧拧。
这进重的灵光之中,掺杂着妖邪的死气。
有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如筋骨碎裂,如头颅落地,如刀锋切入皮肉般的声音,在四面八方oo@@响起。
疯狂的,不顾生死踩着同伴的尸身攻击弟子们的巴洛骨,竟然开始颤着身体后退。
光柱还在不断地喷发,死气越来越浓重,但是弟子们顾及不上,因为这些巴洛骨居然想跑。
“跑?”游子疏声音冷若碎冰,“给我杀!”
弟子们再度投入了杀戮之中,这其中许多人,都是初入山门的低阶弟子,他们生在安乐窝里面,入了仙山不过一年,学的都是长老们精心教诲的功法仙术,应对邪祟,就是人族初生的小崽子。
可是小崽子们被逼到绝路,也是会咬人的,巴洛骨的畏惧让他们感知到了,想退怎么可能,伤了他们这么多弟子,占据了这么多凡人的身躯,加上之前还杀了自己的同门,新仇旧恨一并算上,低阶弟子也持着弟子剑,砍杀得红了眼睛。
这场中,炼狱般的血肉横飞中,只有一人在笑。
在光柱出现的瞬间,所有人都在震惊的时候,他便在笑。
萧勉简直笑得不可自抑,他知道进重之人――是冷慕诗。
这简直比他自己修为进境还要令他心喜,简直欣喜若狂。
他终日和冷慕诗泡在一起,知道她的修为对她限制有多大,知道她是何等能够演化出千万种丹方,造福整个修真界的丹道天才,知道她的每一分辛苦,也看着她日日夜夜废寝忘食。
有时候萧勉总会想,其实老天不公,他自认勤勉,取得如今修为亦用了八年,可自从同冷慕诗整日泡在一起之后,萧勉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是荒废了这八年,如今的修为不仅不值得骄傲,简直令他羞耻。
他若曾拿出冷慕诗那般三分的劲头,现在定然是月重修者。
萧勉看着冷慕诗,也打心里喜欢着她,更钦佩她,也敬重她。
这修真界,年轻一辈的弟子们,若是有一人能够担得起这直接进重的累积,那必然是冷慕诗。
萧勉甚至不惊讶,他只是高兴极了,他杀得半身浴血,水云剑通体赤红,沾满罪孽的污血,可他的意识却抽离了这尸山血海,情真意切地想要抱着冷慕诗转上几圈――
只是他不能退,也不能马上跑到冷慕诗的身边,去分享她的喜悦,他当然也看到了冲天的光柱之中含着浓郁死气,可那又如何?
她是绝不会步入邪路的,萧勉仰头看了一眼,伸手抹了一把面上属于巴洛骨的黑血,他双眸亮得犹如星辰碎裂,像一朵身处淤泥中,却向阳而生的花。
好似他仰望的不是一道光柱,而是那个现如今身处光柱之中的,他倾心爱慕着的女子。
萧勉甚至有种恍然的错觉,错觉他已经这样看着她不知道多久,不知道多少次了。
而此时此刻,身处光柱中心的冷慕诗,却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进重,她意识恍若被抽离,她听到了也看到了。
她看到了百年前,敌军攻入城池那日,这城中百姓,是如何被敌军凄惨杀害,可血流遍地之中,不止有他们的血,也有那些死守城门,却被贪生怕死的百姓私开城门,死于腹背受敌的将士们。
可敌军说得如何好听,如何善待百姓,都只是奸诈之计,屠城是必然。
剩下的便如同之前弟子推测的那样,死去的尸体全部都被扔在城外荒山的大坑里,经近百年的时间,第一个从这乱葬坑里爬出去的,便是一个巴掌大的血人巴洛骨。
它趁夜钻入了一个孩童的身体,吞噬了他,也代替了他,然后帮助着其他的巴洛骨,一个接着一个地侵入了原本安逸生活的镇民身体。
用仇恨的名义,利用镇民们心慈为他们所设立的祠堂,这些巴洛骨害死了数不清的来往行人和客商。
直至整个城镇之中,几乎全部变成巴洛骨。
他们又开始妄想着以活人的身体饲养“火种”,巴洛骨不能孕育,他们便以寄生的方式,害了不知道多少个无辜的凡人女子,如平安母亲那样,最终爆体而亡。
只是他们早已经在瞒着守军开城门的时候便已经不算是人了,他们不知道,人性尚存的是什么样的,不知道人可以为了自己爱的人做到什么地步。
他们的火种是被那些早在百年间和他们混在一起的,被他们戕害致死的守城军所破坏,平安的母亲是唯一一个即将成功的火种,只可惜他们妄图害死因体质特殊不能被侵入腐蚀的平安,令平安母亲顽强地保留了一丝神志。
而如今,此时此刻,冷慕诗丹炉之中,早已经不止是平安母子。
还有那些被残害的镇民游荡不去的残魂,还有当年被保护的人出卖的乐谭镇守军们――
外面的巴洛骨和弟子们的交战越发惨烈,地面上的光柱骤然消失。
下一瞬,四周的一切生机一切死气,尽数被吸入冷慕诗所处密室之中,巴洛骨在地上翻滚,弟子们站成阵法的姿势,相互间抓着,勉强站稳。
几息之后,通天彻地的巨响当中,丹炉开了――灵光与死气纠缠在一起冲入天际,带起的尖啸之声,犹如一条邪灵编织的巨\\龙,在空中盘旋不去。
那窥视着这边战况的黄泉勾魂官,连忙把差点被冲到的脸给缩了回去。
所有交战中的人被这巨大的震动齐齐震得飞了出去,而这时灵光在天际散落,巴洛骨个个瑟瑟趴伏在地,冷慕诗在一片寂静之中,迎着如洗的清辉从密室一步步走上来。
她看上去只是有些鬓发凌乱,并没有妖魔化,也没有生出属于妖邪的奇怪肢体。
她周身甚至笼罩着淡淡的灵光,精纯无比,那是属于月重修者的护体灵罩。
只是她横在身前下扣的一只手,散发着浓重的鬼煞死气,萧勉担忧地起身,正要上前,冷慕诗看了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示意他不要过来。
游子疏盯着冷慕诗手中扣着的东西皱眉,他甚至在瞬间纠结,若是这二长老弟子入了妖邪,他该如何处置她。
所有人和巴洛骨都看向她,冷慕诗抬起另一手甩了甩袍袖上沾染的炉灰,而后视线越过狼狈不堪地躺在地上的弟子们,轻声说:“大伙休息吧,接下来,就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了。”
冷慕诗说着,视线冷冷扫过那些匍匐在地瑟瑟的巴洛骨,远处受到召唤朝着这边聚集的,一见情势不妙,顿时转头就跑。
冷慕诗勾着唇轻轻嗤笑一声,下一瞬扬手朝着半空,狠狠将手中一直抓着的成丹扔了出去。
“各位,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去吧――”
异变陡生,那些看上去与普通丹药全无一样的药丸,在半空中“嘭嘭嘭”地炸开,接着那炸开的鬼煞之气,便如同群魔化形一般,变化成各种残缺不全的人。
有孩童有大人,有无头却提着长刀的,有断肢却行动快若鬼魅的,甚至还有拦腰被斩断的,上半身下半身分开协作,绞杀起巴洛骨来,也如砍菜切瓜一样容易。
这才是炼狱真正的降临,没有恶鬼爬出来索命,如何能算得上人间炼狱?
巴洛骨惊惧的哀叫声不绝于耳,弟子们全都惊愕地看着那些的鬼怪们,极速地在巴洛骨中间穿梭,收割般的将巴洛骨用各种方式杀死。
这个还不算完,冷慕诗一炉丹,整整七百四十二枚,她像传说中撒豆成兵的先人,直接拿着储物袋朝着半空一抖!
下一瞬如黄泉之门朝着人间开启,阴兵鬼煞在半空中齐聚,桀桀怪叫着朝着那些逃跑的巴洛骨追去――
那个被鬼煞们撕裂的血人,变成了血球滚走,却也很快被追上,再度撕扯成更小的血球,直至最后再也不能凝聚。
而弟子们置身的这一处院落,巴洛骨在转眼之间已经被那些不知道什么妖邪的玩意给杀得干干净净,寂静无声到连风声都显得吵闹。
冷慕诗这才呼出一口气,跌坐在地上。
弟子们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毕竟这太过惊世骇俗了,他们从没见过能够炼化人魂的丹修,通常来说,能够操控和鬼怪妖邪沾边的,都是邪门歪道。
因此纵使冷慕诗算是救了他们,他们依旧也不敢动,甚至不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进重了吗,可为什么能操控鬼煞,那些能化鬼煞的丹药又是怎么回事?
只有萧勉第一时间朝着她跑过来,扶起了她,“你怎么样?”
冷天音也马上起身,她腰腹受伤,易图和星洲一左一右地扶着她,她朝着冷慕诗这边走,小梅也起身,托着手里巴掌大、软趴趴一层皮的粉莲,走到了冷慕诗身边。
冷慕诗看着身边众人,又看向其他弟子,懒得去管他们的神色,直接反手抓住萧勉的手臂说:“控魂丹,是用你给我的丹炉炼制的!”
冷慕诗说:“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我修为好像涨了!”
她欢喜得像个孩子,但这欢喜,也只对着萧勉,“我能炼制更上一重的丹药了!”
说着不顾萧勉身上脏污狼狈,一把抱住了他。
萧勉搂紧了她,一直低声道:“我觉得很好,控魂丹很符合它们的名字,恭喜,恭喜……真好。”
可是冷天音一声“姐姐”却把冷慕诗叫得脊背僵硬了一瞬,然后她松开了萧勉,收敛住有些失态的情绪,心中宛如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有点酸涩。
虽然现在剧情已经因为她修丹完全走茬了,可想到后期萧勉入魔后他们之间的纠葛,冷慕诗知道萧勉终究和冷天音是一对。
冷慕诗这瞬间的感觉,就好似殚精竭力地炼丹,结果开炉出了废丹是一模一样的。
她迅速地皱眉,而后和萧勉拉开了一些距离,看向冷天音,见到她腰腹处的红,顿时急道:“你怎么伤得这样重!”
她从储物袋里面,又拿出了伤药,给冷天音喂下之后,就又让易图星洲分发给弟子们。
弟子们有些毫不怀疑地吞了,有些想到刚才冷慕诗那撒丹成鬼煞的一手,有些迟疑。
冷慕诗开口,声音裹着些许灵力,“放心吃吧,只是普通止血生肌丹,方才那控魂丹是我越级炼制的上品丹药,你们想吃也没有。”
弟子们相互对视,终究还是很快吃了,毕竟先前他们也吃了那么多冷慕诗的小回春丹,要出事早出事了。
并且他们瞧见游子疏也吃了。
众人吃过之后,开始调息,身上的灵力还未曾回归,因为这地上巴洛骨的腐臭气味仍旧影响着他们。
游子疏站起来,对着众人道:“我们先将这里烧了,还要再去烧巴洛骨的埋骨地。”
他走到冷慕诗的对面不远,看着她道:“我不知你这是炼制的何等邪物,但我观你本身并无妖邪之相,你放出那么多的鬼煞,要如何……”
就在他皱眉询问冷慕诗的时候,一个返回的鬼煞极快地朝着他们的方向冲过来,游子疏正欲提剑,冷慕诗一伸手,那鬼煞便在半空化为了丹药,落回了冷慕诗手中。
游子疏近距离看见这一幕,还是觉得荒谬。
这也太荒谬了,太初宗丹修,竟然炼制人魂为鬼煞……这若是传出去,也不知要被其他门派传成什么样子。
冷慕诗对着游子疏展示了下手里的丹药,控魂丹,说道:“他们都会自己回来的。”
“那么多,你如何能够都记得?万一有遗漏……”
“我记得。现在手上这枚叫昌洒,是百年前的乐谭镇守军之一,善隐匿和追踪。”冷慕诗说,“七百四十二枚控魂丹,所控之魂,我全都熟知。”
冷慕诗对游子疏说:“大师兄,你且放心,若有遗漏,我定然第一时间通知你,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尽快焚烧这些巴洛骨好防止他们中有人逃离么。”
她将手伸到游子疏面前,“我没有入邪魔,你大可以一探究竟。”
游子疏:……这是嘲讽他现在没有灵力吗。
他吸口气转身,组织吃过丹药好些的弟子们焚烧巴洛骨。
冷慕诗索性撑开储物袋的袋口,等着那些报仇去的鬼煞自己化丹而回。
以灵力之火,焚烧这些巴洛骨的尸体。
火光映照着弟子的脸上,大家个个都有些神色恍然,这本应是一个极小的任务,因为接这任务的时候,夜哭郎这个邪祟,甚至不伤人。
但没成想,第一次驱邪,他们就足足砍杀了上千邪物,恍然若梦,入山这么多久,第一次他们真情实感地觉得,自己是真的远离了那个自小长大的尘世,成了修者,成了仙门之人。
所有的控魂丹归位,巴洛骨尽数死去,他们身上能够压制修者灵力的死气,自然也随风而散了。
于是还未等众人将这些尸体处理好,就有几个弟子原地顿悟,进了阶。
刑罚殿的那队人带着弟子们赶到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番集体进阶的场面。
不同于冷慕诗他们的血污满身,形容狼狈,刑罚殿带队的弟子们,遇见的都是微不足道的邪祟,还没怎么出手就死了那种。
因此他们带着的弟子们个个光鲜,看到这血流遍地,尸横遍野残肢乱飞,到处灵火焚尸的场面,顿时捂嘴干呕了好几个。
两相对比,差距实在太大,刑罚殿领队的弟子,顿时面色有些不好。
游子疏灵力恢复,修为也有增进,修者素来都洗洁,游子疏尤甚,但此刻他无暇去施用清洁咒术,而是盘膝将经脉中的灵力引导着游走于经脉。
刑罚殿带队的弟子,名为印桥,令身后跟着的弟子去帮忙处置尸体,那些新入门弟子们个个小脸煞白,但也都听令而去。
印桥走到游子疏的身边,回想起一路行来这镇中各处死状凄惨的邪物,不由得问:“这些邪物,都是你们杀的?”
游子疏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想到冷慕诗那一手炼魂控魂丹术,嘴唇动了动,开口却不光没有告知眼前这刑罚殿中下任掌罚弟子,反倒是开口就护犊子,“不然呢?”
游子疏从来直话直说,此刻也不知跟谁学坏了,阴阳怪气道:“等你们赶来救援吗”
提起这事,印桥也意识到他们确实来晚了,他急道:“有两个新入门弟子乱跑,入了妖市,我将他们带回来,这才费了些时间……”
游子疏不话说了,连眼睫都耷拉下来,分明不乐意了。
印桥从未见过他这样,稀奇的同时,确实也有些慌张,他们素日合作甚多,游子疏又是掌门大弟子,经常代掌门处理很多事,若是对他不满,以后可别给他穿小鞋吧。
于是印桥一张原本冷漠如面具般的脸,不由得松动两分,不跟游子疏说什么了,赶紧带着他带队的弟子处理这阵中尸体,堆积到一起焚烧,也给弟子讲了下这都是巴洛骨。
不过越是处理他越是心惊,按理说杀几千不超出常人能力的巴洛骨,对于游子疏那一队修士来说不难,可这到处横尸的巴洛骨,死状极其凄惨,或身首分离,或开膛破肚,甚至还有用掏出的肠子生生勒死的,实在是……怎么看怎么不像修士的刀剑所为,倒像是邪祟……
印桥的疑惑游子疏不给他解,他们来时这些巴洛骨已经死干净了,压制修士灵力的死气消散,印桥不知这些弟子经历了何种艰险。
其他跟随游子疏这队的弟子们,也都个个嘴紧得锯嘴葫芦一样,毕竟吃人嘴短,他们可没少吃冷慕诗的丹药,不能乱说话。
再说了,冷慕诗也没入妖邪,不仅没入,游子疏还亲自探过了,她进阶之后,灵力纯澈得很。
因此一众人心照不宣地把冷慕诗炼就控魂丹的事情,包括她进重的事情全都瞒下来了,和当初决定杀回来对付巴洛骨的团结一样,无论什么事,他们都想着回门派再说。
毕竟下面他们还要并肩作战,要去魔族遗境,得罪丹修,得罪月重丹修,得罪一个会炼控魂丹,拥有七百四十二个鬼煞大军的丹修……实在不是个明智的抉择。
但他们一行人再是不说,也架不住刑罚殿印桥不是傻子,他很快眼尖的发现冷慕诗被弟子们有意无意地护着,且她竟然是月重下品修为?!
印桥对冷慕诗可是有印象的,毕竟大闹试练场,药翻了游子疏,还在刑罚殿内大放厥词,最后只是罚扫地的弟子,古往今来,就冷慕诗一个。
两队人在焚烧完了巴洛骨尸身,留两个出任务久的中阶弟子和相邻镇子的府衙交涉,其他人离开城镇的时候,印桥截住冷慕诗。
“你修为何时到的月重?”他实在长得不面善,刑罚殿弟子就没有面善的,一皱眉,看上去不像是询问,像是要给人上刑。
萧勉一直跟着冷慕诗,不知道为什么,冷慕诗有些不对,还是跟他说话的,态度什么都没有变,但是萧勉觉得,她就是跟自己不亲近了。
他恍然想起出事之前他和冷天音说话的那件事,拉着冷慕诗解释完了,冷慕诗却没有什么表示,只说自己知道了,转身离开,就被印桥给截住了。
“就在昨夜,”萧勉连忙上前站在冷慕诗前面,迎上印桥逼视的视线,也挡住了他的视线,“印桥师兄,有什么话你就问我,昨天晚上她吓着了。”
冷慕诗:……吓你个鬼。
不过印桥倒真的跟萧勉走了。
萧勉骗人面不改色,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冷慕诗一脉相承的贼,把印桥糊弄得五迷三道,最后一总结,得,没有几句有用的。
但和冷慕诗不同的,是萧勉对着冷慕诗比较淳朴憨傻,简直没眼看。
糊弄完了印桥,一行人林中赶路,先前的那些仙羽兽,都被巴洛骨吸没了阳气,弄死了。
他们只得御剑一个带着一个,冷慕诗不可避免地被萧勉拉上了他佩剑。
可是这小子不好好的跟着大部队,半路偏离,落在一处山涧边上,下佩剑问冷慕诗,“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冷慕诗脑子想她现在都能炼什么丹的事儿,闻言纳闷道:“我生什么气?”
“我和天音师妹说话,说的都是你,你别气了……我跟她除了那天,没有单独说过话,她整天和易图师兄在一起的,”萧勉为了哄冷慕诗,不做人了,打小报告道,“和巴洛骨对战的时候,我还瞧见易图师兄亲她额头了,他们应该好上了。”
冷慕诗闻言眉梢狠狠一跳。
心里着实惊涛骇浪了一番,这是不是说明剧情完全崩了?冷慕诗如演化丹方一样,设想了许多种可能。
但是她面上却不动声色,低声道:“我没生气,我们快走吧,一会追不上弟子们了……”
“你就是生气,”萧勉笃定道,他走近冷慕诗,低头对上她的视线,想要伸手去摸她的头,攥进了袖口忍住了。
但口不择言,“你都不抱我腰了。”
冷慕诗:……你等会。
“我为什么要抱你……”
她说一半顿住了。
因为她虽然终日心思不在日常生活上,行走坐卧都在琢磨炼丹,却只是不甚在意,并不是失忆。
稍稍一回忆,便想起她同萧勉素日黏糊到了何种程度。
萧勉简直一语惊醒梦中人,何止是抱腰,冷慕诗都不知道多少次早上醒过来,发现自己骑着萧勉呢。
萧勉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看着冷慕诗恍然的样子,心紧张得乱跳,不敢张嘴,怕一张嘴,从嘴里蹦出来。
初秋的青山葱郁仍在,却受了霜冻,风一吹树叶纷纷而落。
秋水潺潺在脚边叮咚,如萧勉时常叮嘱她吃饭的耳语,此刻连吹过两人的轻风都似是化成了有形的绸带,缠绵紧绕得过分。
少年和少女相视又快速错开,各自红透了半边耳朵。
今天是他们相识一年零一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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