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厄圣街道，科林家门前。
那前来送铭牌的学徒已经离去，安德鲁还跪倒在地。
“亚希大人……”科林没着急接话，而是缓声反问道：
“是亚希·希多士么？”
奥利弗注视着他，缓缓点头。
接着带着莫名的意味又道：
“科林阁下如今才刚刚获得了银羽铭牌，前途一片光明，可不要因为一个将死之人而毁掉自己的未来……”
科林面色不变，摩挲着手中的银羽铭牌，似乎是在动摇思索着。
奥利弗笑了笑，继续趁热打铁：
“科林阁下才刚返回学派，或许有所不知。
但如今你所在的派系已经只剩三人，这还是包括了阿特博尔德那个将死之人……其余识时务的成员都已经改换了派系。”
“只剩三人，加上我么？”科林心底微沉，不动声色地问道。
“是的。”奥利弗理所当然的点头，接着皱眉思索了一下道：
“…除开你之外，阿特博尔德剩下的学生便只有一个叫做马乔里的巅峰学徒。”
‘患难见人心……古人诚不欺我。’科林默默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阿特博尔德没有向他提起过这件事，他也未曾预料……
但仔细想来，这也是必然的结果。
重伤濒死的阿特博尔德已经无法提供任何庇护，那些学徒承受不了希多士家族压力，选择改换学派，也非常正常。
毕竟对于他这位获得银羽铭牌的一阶巫师，希多士家族的态度都如此强硬，更不用说那些学徒们……
然而虽说如此，但站在阿特博尔德的角度，那几位学徒毫无疑问是无情无义之徒。
毕竟，并非所有的学徒都是没有办法承受住来自希多士家族的压力……
科林心中有些感慨。
他没有想到马乔里学长竟然留了下来。
马乔里是他来到阿特博尔德这里遇见的第一个同派系学徒，当初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没想到，竟然也是最后一个与他一同留下的学徒。
一旁的奥利弗注视着科林，静静等待着，面上的笑意收敛，表情变得严肃。
银羽铭牌虽然是极大的荣耀，但对比起他背后庞大的希多士家族，还是算不得什么。
倘若面前的科林识时务还好说，若是不识时务，那就不要怪他不客气……
奥利弗望着旁边科林租住的房子，心中平静。
对于负责这片区域的他来说，加上希多士家族的帮助，有着一万种方法可以让科林在今日，就乖乖搬出这里！
当然，这是到最后不得已，才会选择的方法。
收回目光，奥利弗又重新望向科林，继续等待着他的回答。
“抱歉，奥利弗阁下，我暂时没有改换派系的想法。”
而这时，科林也恰好开口了，他摇了摇头，表情平淡。
奥利弗闻言，目光变得深沉，他那标志性的白牙隐藏起来，便骤然失去了温和的气质，变得凶狠起来。
然而一旁的科林却仿若不觉，还在继续说着：
“阿特博尔德导师重伤濒死，恐怕已经时日无多！我作为他的学生，是绝对不可能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就改换派系！”
奥利弗本想发作，但科林却不动声色忽的瞥了他一眼，眼神带着些莫名的意味。
奥利弗似乎察觉到什么，他仔细咀嚼着刚才科林说过的话语。
‘暂时没有……时日无多……绝不可能在导师还活着的就改换派系……’
科林在讲述的时候，用语气特意加重了这几个词。
“导师待我不薄，却没想到竟然会如此……唉，可惜我最近学业繁重，手中魔石也不宽裕。
恐怕不得不去接取一些学派任务，怕是要暂且离开诺伊斯塔特城一段时间……”
而一旁的科林还在“自言自语”，他面色隐隐透出悲伤，望着一旁的街道喃喃：
“也不知此次外出，回来时还是否能看到导师……”
奥利弗望着演技拙劣的科林，心中却是放松了下来。
他听懂了科林话中的潜台词。
“科林巫师的品性令人敬佩，我会回去禀告亚希大人。”奥利弗看着科林，与其一同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说完，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
奥利弗又试探着开口问道：
“不知科林阁下此次外出，计划多久返回诺伊斯塔特城？”
科林迎着他的目光微不可查的点头，笑着道：
“谁知道呢，该回来的时候，我自然便回来了。”
科林的点头让奥利弗彻底放下了心。
‘本以为是个硬骨头，却没想到只是一个伪君子。’他心中有些放松，又有些嗤之以鼻。
科林此番言语明摆着就是暗示自己，并不会帮着阿特博尔德对付希多士家族。
但另一方面也不愿此时便改换派系……
在他看来，恐怕也是想要保留自己好的名声，不愿给外界留下一个在危难之时抛弃导师的印象。
不过无所谓了，奥利弗收敛思绪。
反正据他了解亚希大人他们，也没有打算再对阿特博尔德使用暴力。
毕竟已经没有了合适的理由，阿特博尔德又一直龟缩在自己的住所……
就宛若面对受伤濒死的雄狮，猎人最应该做的并非是补刀将猎物彻底杀死，而是安静在一旁等待。
事实上，亚希大人对他的吩咐，也只是尽可能让阿特博尔德身边不再有着学徒……不再有着希望。
现在科林如此选择，也算是完成了目的。
当然，具体如何，他还需要回去询问亚希大人……
“祝你外出顺利，亚希大人与希多士家族永远欢迎一位银羽的加入！”
奥利弗再次露出了招牌的笑容，对着科林祝贺了一句，便转身告辞离开。
科林注视着奥利弗的身影渐渐远去，也准备转身回屋。
他转过身子，目光扫过左前方失魂落魄的学徒安德鲁，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
这并非是因为同情面前的学徒，而是因为在他的视野余光处，隐隐瞥到了两个有些可疑的身影。
之所以觉得可疑，主要是因为超脑提示着他，在昨日在黑堡接受完问询出来之后——
他便在路上瞥见过两人两次，当时只是以为巧合。
但现在却莫名又在自己家的附近见到……而且他们所在的位置视野恰好能清晰的关注到自己背后的房屋。
更有意思的是，在此之前，他在利厄圣街道生活了大半年，却从未见到过这二人。
‘有些可疑……不过，也有可能是巧合。’科林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关门进了屋。
理智告诉他，现在正处于进阶的关键阶段，不宜节外生枝。
所以他并不打算去细究，毕竟二人的可疑程度算不得很高。
不过……倘若在之后又再次遇到，那恐怕就得多留些心眼。
……
“目标进去了，刚才与他交谈的是奥利弗，一阶巫师，背后依靠着希多士家族……也不知二人交谈了什么。”
街角，基思对着自己旁边的同伴轻声讲述道，语气有些疑惑。
“没什么可疑的，多半还是为了阿特博尔德之事。”
布尔沃随口回应道，身旁的同伴还是太年轻了，经验不足，对学派中复杂的派系斗争了解的不够深入。
“布尔沃学长……阿特博尔德与希多士家族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一旁的基思却忽的来了兴趣，追问道。
“准确来说——是希多士家族中，亚希一脉。”布尔沃转过身，一边沿着街道往回走，一边缓缓讲述道：
“对于整个希多士家族来说，阿特博尔德虽然在年轻的时候是远近闻名的巫术天才，但修炼的天赋一般，实力终究只是二阶巫师，算不得什么。”
“更何况，在与希多士家族产生冲突的时候，阿特博尔德还只是一个一阶巅峰巫师。
而后来更是因为那场冲突，断绝了三阶之路，到现在也只能停留在二阶……所以更是不足为惧。”
“所以，阿特博尔德与希多士家族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基思有些急不可耐地追问。
“那件事就说来话长了……”布尔沃顿了下，组织语言继续道：“要说起他们之间的矛盾，那就不得不说阿特博尔德那个比他更加天才的儿子——普兰·鲁道夫！”
“在当初阿特博尔德达到一阶高级巫师的时候，他的儿子普兰，同样也已经达到了一阶高级巫师，那时候他才二十岁。”
“二十岁！！”基思有些难以置信地喃喃。
“是的，二十岁，普兰同样也是锡圣学派的成员，学派在其十岁时为其发放了铜羽铭牌，十六岁时发放了银羽铭牌，十八岁则放发了金羽铭牌。”
布尔沃有些感慨，和天才相比，普通人的努力也好，坚持也好，终究都只是不值一提。
想到这里，布尔沃心中的谈兴有所收敛，顿了顿，言简意赅道：
“再后来，二十六岁时，普兰死了。那时候，他已经是二阶巫师。”
基思脚步停了下来，他有些愕然地望向了布尔沃。
“普兰究竟是如何死去的，我并不知晓。”布尔沃摇了摇头，
“那都是近百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只是一个普通学徒，刚才讲的都是听别人说的。”
“会是希多士家族做的吗？”基思推测道。
布尔沃却摇了摇头，笃定道：
“一位金羽死去，那可不是小事……我并不完全觉得是希多士家族干的，至少不会是从家族层面做出了这件事。
否则希多士家族就算不死，多半也要脱一层皮……嗯，我推测更有可能是其中家族成员与阿特博尔德之间的个人恩怨。”
“在当时我还记得一件事，与普兰的妻子——一名叫做奥克塔薇尔的高等精灵有关。”
布尔沃眉头微皱，仔细思索着：
“具体发生了什么，当时的我无从得知，唯一记得的，便是有精灵使者忽然来到了锡圣学派，排场十分气派。
对了，在那之后，或许是因为丧子的悲痛，阿特博尔德巫师也成功突破了二阶。”
“再然后听说是孤身去寻找希多士家族理论一番，但似乎重伤而归……”布尔沃叹了口气，实在是有些想不起来，
“百年对于巫师来说，也是一段足够漫长的时光……
但另一方面，这段漫长的时光，还是不够漫长……至少，还无法消解那些结下仇恨。”
他感慨道，随后停下了脚步。
他与布尔沃已经回到了锡圣学派驻地。
两人走进学派，又沉默地走了一会。
基思的思绪渐渐从那段遥远时光之中抽离了出来，回到了工作之上。
“所以，布尔沃阁下，您觉得目标科林，有多大嫌疑可能与神明有关？”他忽然低声问道。
“……中等。”布尔沃沉吟片刻，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他曾在古庇尔岛的战斗中诡异的消失，而后又在两个月之后完好无损地返回……同时，还称自己是误入了精灵国度，是那位英雄巫师。”
“我觉得也是如此。”
基思认同的点了点头。
“在利特街道，还有着一位称自己是英雄巫师的可疑巫师，也不知高尔斯他们调查得如何了。”
布尔沃喃喃道，面色有些低沉。
他吐出一口浊气，打起精神鼓励自己道：
“精灵一族能够瞒过深红标记术，我们的所处的后方已经不再安全……不过没有关系，这些可疑分子，迟早会露出马脚。”
深红标记术大概率已经失效，但诺伊斯在此前便已经设置了备用方案。
靠着他们一点点收集信息，人工进行监视，虽然效率低了些，但总比没有好。
只是唯一可惜的是，到现在，他们还是没有发现任何一个确定的神明信徒。
“布尔沃阁下，你说…那位科林，会不会真的是传说中的英雄巫师？”基思忽然又问道。
“怎么可能。”布尔沃笑了笑。
“诺伊斯城主没有透露英雄巫师的半点信息，我猜想一方面是为了保护那名英雄巫师，另一方面恐怕也是一个诱饵。”
“毕竟，神明一方对那名巫师可是恨之入骨!”
说到这里，布尔沃忽的凑近了些，悄声道：
“我猜想，那位巫师此刻要么被诺伊斯议员安全保护着，甚至要么就是干脆没有这个人在！”
“真正的英雄，有可能其实就是诺伊斯城主，只不过是为了再次将神明信徒引诱而出……嗯，我猜想是借此研究更新深红标记术，所以才放出了这样的消息。”
基思被布尔沃的推测说的一愣，勉强点了点头。
他虽然没有想到怎么多，但至少有一点，他很认同——
科林，应该并非是那名英雄巫师…更像是与神明有关。
两人就这样继续走着，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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