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冢之外,唐妙兴带着吕真穿过一条小路,走进石山之中。
四周光秃秃的,不见一点绿色植物。
大大小小的石碑斜斜地插在道路四周,粗看之下极为混乱,但是又似蕴含某种难以言说的规律,构成了一种特殊的阵法。
每一块石碑上都以赤红色的粗壮线条画着某种奇怪曲线,像是某种行炁图。
唐妙兴注意吕真平淡的反应:“你好像并不感到奇怪?所以你知道那些石碑上画的是什么东西?”
“图形分三部分,最上方那里应该是指上丹田,中间的螺旋曲线是中丹田的行炁方式,最下方为下丹田,与上丹田的炁相连。”吕真猜测道,“应该是某种功法的行炁图,可能为丹噬。”
唐妙兴点头:“不错,正是丹噬,它就在这里……唐门历代无数人的梦想,就在这里。”
想起自己的五脏之炁进入上丹田,实际上是将下丹田与上丹田相连,吕真心中一动,忽然问道:“我曾听闻诸葛家有一门绝技,名为三昧真火,便是将精气神三宝点燃成一束能够燃烧神魂的火焰,与唐门的丹噬倒是有些相似之处。”
唐妙兴有些诧异:“诸葛家的三昧真火几十载没有继承者,异人界大多数人恐怕都不知道诸葛家这门秘不示人的绝技,你却能知道,让我有些惊讶。”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丹噬与三昧真火有些共同的地方,两者都需涉及精气神三宝,但是最终的方向却不一致,三昧真火最终的形态可点燃神魂,可是丹噬……我无法描述,你如果有幸见到,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吕真又问道:“丹噬与三昧真火都走精气神合一之道,是巧合,还是存在某种联系?”
唐妙兴随口解答道:“精气神为人体最重要的三宝,修炼一道终归是要提高人体的精气神,使之不同于常人。”
“三昧真火由精气神所点燃,故而具备某些特异之处,而丹噬乃是精气神与唐门的毒功相配,走上了另一方向。”
若有所思的吕真不再说话。
一路走来,两侧与脚下都是阵法的痕迹。
吕真的脚避开一处激发阵法的机关,好奇问道:“唐门后山共有多少处阵法。”
“从这里到唐门禁地一共有九阵。”唐妙兴说道,“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第七阵。”
吕真向四处看了看:“我曾经听闻,公司要求各大势力拆毁自家所建的机关,连吕家也拆毁了村子里的机关,唐门难道没有受到波及?”
“怎么可能没有受到波及?唐门可以在很多地方不理会公司,但是在公司的底线上……至今没有一个势力敢于明目张胆的违反,你吕家一样,我唐门也一样。”唐妙兴说道,“当年与公司谈判者,我就是其中之一。”
他指了指地下:“事实上,唐门的大型机关已经拆卸几十年了,”
“根据公司的说法,所有势力都要遵循公司所制定的非个人大型机关管制办法,不止唐门,会机关的流派或个人都不许私自搭建机关。”
“涉及自动触发,大型,隐蔽类的机关都不许私自建立,而建立机关必须申报登记,公开化,可视化,以技术传承的方式存在。”
“唐门即是以毒炁与机关闻名于异人界,想必不会那么简单的自废手脚。”随手的右脚踩在一个触发装置上。
“咔”的触发声响起,却没有任何机关被触发。
唐妙兴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缓缓说道:“当年公司和我唐门谈判,费了好大的劲,才说服唐门遵循公司的规定,而唐门一带头,其他的小流派自然就答应了。”
“不过,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稍微动一下脑筋,未必没有规避的方法……”
穿过第九阵,进入一个巨大的洞穴。
在前领路的唐妙兴的神情有些复杂:“这里乃是唐冢,唐门历代先人的埋骨之地,也是唐门最大的禁地,而你是第一个走入唐冢的外人……”
一男一女,两个表情木讷,穿着白色宽松练功服的中年人出现在洞穴内空阔的通道中。
唐妙兴向两人微微点头,从两人中间穿过。
吕真跟在唐妙兴身后,从两人中间走过,继续深入唐冢。
走过通道,前方的空间骤然扩大,变成一个大得惊人的圆形洞穴。
在吕真的视野中,最显眼之处,是洞穴最内侧那块画着丹噬行炁图的巨大石碑。
在石碑之前的圆石上是一个衣衫褴褛,赤足而坐的不修边幅的老者。
许新……看见老者的刹那,吕真的心中就出现了这个名字。
肌肉松弛,看似平平无奇,却能给他比身前的唐妙兴还要更大的压力,那就只有三十六贼之一的许新!
在洞穴四周的墙壁上是一个个不大的漆黑洞窟。
虽然没有看见人影,但是在吕真的感知中,每个洞窟之中都有一道晦涩的气息。
在这个所谓的唐门禁地之中,吕真感知到的高手已经远远超过了他在唐门的外门所接触到的所有高手。
这才是唐门的底蕴所在!
唐妙兴不知道吕真有没有认出许新,他也没有给吕真介绍许新的意思。
走入洞窟,他看了巨大的石碑上的行炁图半晌,然后转头看向吕真:“你要的调节五炁冲突的方法我会给你……这位……”
他指向许新:“他会对你进行监督,在此期间我如果失去意识,他会判断你的所作所为是否对我有害,如果他认为你是在害我,结果肯定会超出你的预料,我建议你最好别尝试。”
许新睁开双眼,向吕真点了点头。
唐妙兴继续说道:“不瞒你说,虽然我愿意和你做这个交易,但是我仍然忌惮你……你的名声放在那里,就算全力出手,我也不一定是你的对手,所以我不得不做好万全的防备。”
吕真不以为意道:“我知道唐门长的担忧。”
“说实话,你突然找来,我对你确实不是很放心。”唐妙兴向四周示意,“你可能也感受到了,这里才是整个唐门高手最多,也是唐门防守最为严密的地方,所以我才把地方选择在这里。”
“无论是你,还是异人界任何一个高手,都不可能无声无息地潜入这里而不被发现,也不可能在这里杀了人而轻易地逃离唐门。”
他转头看向吕真:“假如你现在告诉我,你所说的只是开了一个玩笑,那你马上就可以安然离去,可是交易一旦开始,你就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
吕真神色不动:“唐门长在丹噬的门槛之前徘徊多年,所欠缺的不过是对于生死的感悟,只要推开这扇门,那么掌握丹噬的可能性自然大为提高。”
“我会以特殊的手法令唐门长陷入不生不死的境地,一直徘徊在生死边缘,直到唐门长自己看透生死之关,或者有足够的感悟才能醒来。”
唐妙兴与许新对视了一眼。
许新点了点头:“听起来像是那么一回事。”
唐妙兴看向吕真问道:“我需要多长时间才能醒来?”
吕真摇头:“不知,在那个状态并无时间概念,或许是几分后就能醒来,又或许是几年之后才能醒。”
“也有可能永远醒不来?”唐妙兴笑了笑,神色却没有一点犹豫。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他在许新旁边盘膝坐下:“开始吧,你想要的东西,监视你的这位会给你。”
吕真看了眼许新,走到唐妙兴的身后,单掌按在许唐妙新的头顶之上。
“不要抗拒。”
蓝色之炁从他的手掌中涌出,隐秘地进入唐妙兴的上丹田,再由上丹田向下,一直蔓延到中丹田与下丹田。
这里人多眼杂,要用明魂术,也得用得更为隐秘一些,不至于一眼就被人看出破绽。
……
唐妙兴的神情变得有些恍惚。
他感到自己意识逐渐变得飘忽,似乎正在被一股奇特的力量隔绝于躯体之外,成为一个独立的实体,失去肉体的束缚,变得越来越轻。
丹田之中的炁忽然溃散,令他的意识也随着溃散的炁不断地飘远……
他好像看到了一个瑰丽的世界,但是还没看清眼前有些什么,所有的视野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意识飘荡不动,思维时有时无,处于有与无之间……
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唐妙兴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之中飘荡了多久,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恢复意识,他的意识中首次出现了惊慌情绪。
身为唐门的门长,无论是自身的练炁修为,还是心性修为,都达到了某种程度的巅峰层次,可是如今他的意识在这种情况下却产生了非理智的惊恐,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仿佛被囚禁在了一个无光的绝对黑暗的狭窄的环境之中,灵魂不断的在生死之间转化,令唐妙兴的思绪也处于游离的不定的状态。
或许仅过了一秒,又或许已经过了无数年,似乎已经被塞进棺材里,成为死人的唐妙兴逐渐忘记自己是唐妙兴,甚至忘记自己还是一个能够思维的人。
所有带着淡淡情绪的思维都开始变得苍白淡漠,一如他所面临的永恒的黑暗,只剩下半生半死的意识在生死之间不断地游离。
这里本就不该有生命存在……
蓝炁不断地从吕真的掌心涌入唐妙兴的上丹田之中,他的双眼之中闪烁出瑰丽的光芒,仿佛那个由炁构成的世界直接出现在了他的双眼之中。
事情说得玄乎,其实吕真并没有做什么太玄乎的事情。
他只是以明魂术封闭唐妙兴的五感,再以手段令唐妙兴体内的炁溃散,使其意识跟随那溃散的炁,以吕真自身为媒介,接触到那个瑰丽的世界。
意识飘荡与在生死边缘游荡不过都是他一手造就的幻觉。
而失去时间概念,则是以明魂术造就的幻觉与那个瑰丽的世界的影响为背景,为唐妙兴编织出来的一个可怕的错觉。
从邻国回来之后,他对明魂术的理解更为深刻,与那个由炁构成的世界也更为亲近,这才能以唐妙兴为实验对象,验证自己的所思所得。
他所做的这些对于他自己而言,与其说是相助于唐妙兴感悟生死,还不如说是在检验自己的构想……
在吕真出手的刹那,许新的双眼便再也没有从吕真身上移开。
体内之炁经上、中、下三个丹田的运行之后,按照他身后的那副丹噬图,开始运转。
许新的气质没有太大的变化,看起来仍然平平无奇,但是他暗地里已经做好出手的准备。
直到吕真的双眼之中闪烁出瑰丽的光芒,许新的三个丹田内的炁同时陷入片刻的紊乱,就连在他体内合成的无解之毒也出现了震荡。
心中一跳,感受到危险的许新的右手几乎下意识地抬起……
但是看着那张不为所动的侧脸,他又看了看唐妙兴,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选择出手帮助谁。
在炁出现异样波动的时候,整个洞穴内没有人不受影响。
在四周墙壁上漆黑的洞窟内,一个个人影出现在洞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吕真与唐妙兴……
几分钟之后,已经出汗的吕真收回手掌。
打量了形如四人的唐妙兴片刻,感知着唐妙兴的状态,吕真对这次的实验感到十分满意。
“实际上,你可以随时出手,把他唤醒,对吗?”许新开口说道,“你那么轻易地就在他的身上动手,丝毫也不担心他自身能不能醒来,如果他醒不来,不论他和你说过什么,唐门都会视你为生死大敌……”
“所以,你应该可以随时唤醒他……我能猜到这一点,他自己也能猜到,所以你的骗局对于他意义不大。”
“只是为他增加一点负面情绪罢了。”吕真看向许新,“前辈应该知道,关禁闭是一种非常消耗人心神的一件事……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只有压抑与黑暗,一天两天,甚至几个月都没事,可是如果把时间拉长到几十年,以至无数年呢?”
“前辈在这里枯坐的时间不少,应该明白这种感受,而前辈还有人可以对话,可是现在的唐门长只有思维能够流动,却处于半生半死之间。”
“在这种状态下,唐门长没有时间概念,每一秒,或者每一分钟,都要经历不知道多少次死亡与复生,如果唐门长能在这种状态下坚持下来,那么对于领悟生死关应该有不少助益。”
许新定定地看着吕真,半晌之后才感叹道:“好小子,不愧为年轻一辈天赋最强者,我小看了你……如果你真能做到你所说的,对于他何止是有些助益?但是前提是,他要在你这样的非人折磨之下活下来,否则……”
身为异人界的老古董,以及甲申之乱的亲历者,许新的见识不可谓不多,故而他深知要做到吕真简单说出来的绝不是一件轻轻松松能够做到的事。
迄今为止,他还没见过他人能做到吕真所说的事情。
吕真谦逊道:“前辈谬赞。”
许新摇了摇头:“唐门培养的是杀手,而不是单纯的修行者,所以唐门常说的一句话便是,唐门弟子只有目标,而没有对手。”
“身为杀手,唐门弟子向来看重对生死关的领悟……自小,每个唐门弟子都会被告知,真正的看透生死是视生命如无物的漠然。”
他随手捡起来一块石子:“杀人就应该和拿起这块小石头一样,心中不泛起一点波澜。”
“可是我们生而为人,对于杀人这事,无论是抵触,还是感到变态的愉悦都不会毫无波澜的漠视……这便是人性。”
“无数的唐门弟子在修炼丹噬时就卡在了这一关,以门长的心性也在这一关上徘徊了不知道多少年。”
吕真赞同道:“违反人性的举止,确实艰难。”
许新说叹息一声:“以你的所说的做法,如果能够实施成功,在他不疯的情形下,对他的帮助肯定很大。”
“可惜,你的方法太过粗暴了一点,一天不到就要走完别人几十年没有走通的路程……除了门长这样的人物,门内恐怕没有任何人敢于以身实险。”
“除了唐门长,这方法不适合于他人。”吕真说道。
他明白许新所说的话不假。
这方法贯彻了他自身的修建理念,与他自己的修炼方法一样,粗暴到极致。
除了唐妙兴这种人物,其余的唐门普通弟子中,没有几人在这种折磨式的修炼方法下去。
强行坚持不到,最终结果是非死即疯,没有什么好下场。
“你对自我的认知倒是明确,人最难的就是认识自己……”
说到这里,许新忽然问道:“你已经猜到我是谁了,对吗?”
“略有猜测。”吕真平静说道,“三十六贼之一的许新前辈……是吗?”
“你果然知道……”许新断然说道,“三十六贼已经是过去式,现在只有唐门的许新。”
“你要的调节五炁的方法其实并不难,我现在就可以把方法告诉你,至于你自己能不能做到,那就是你自己动物事了。”
吕真双眼一亮:“多谢许新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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