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庞大的星空图作为背景,那道人影仿佛是一个无比高明的国画大师用暗色在星空的画布上描绘出来的抽象的画面。
孤寂、苍凉、浩瀚……
吕真心中产生这些感觉之时,那矮小的身影随之变得越来越高大,高大到令吕真震撼的地步。
于震撼之中,吕真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就像他刚才面对星空时一样,现在他也以超脱的心态,静观那天塌地陷一样的压迫。
无论是面对浩瀚无垠的星空,还是那一个由炁所组成的瑰丽世界,吕真都会感叹人之渺小,并在震撼的心灵中思索人与星空,人与世界的联系。
不执于自我的概念,反而令他能够体会到无法言说的“道”的韵味。
如今在这超越物质的压迫感下,吕真再次陷入无思无想无我的超然心境当中,似乎又感受到了那冥冥之中无处不在的道。
他凝立原地,与那道身影对视,实则心神已经陷入了对道的体悟之中。
那道看似矮小的身影从大石上起身。
不可描述的精神力量无孔不入,充斥了空间中的每一个部分,将吕真漫无边际的思维压回到了身体中。
不止是精神,就是身躯也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压迫感,连吕真如此强大的心境也生出了后撤的念头。
被压迫的躯体开始战栗,让吕真对眼前之人更加的警惕。
巨石上的拉克斯曼的警惕实则不在吕真之下。
今夜,他以星空为背景,盘坐在巨石之上,只显露出一个不见容貌的身影,不是什么无意的举动,而是他细心安排之下的行为。
尤其是在对方看不清他面容时,更显自身的神秘,使自己与星空相融,可借若有若无的星空大势,一举在对方的心神之上打开一个破绽。
之后就可趁隙而入,以人力不可阻挡之大势,压垮对方的心神,使对方再无抵抗的意志。
自二十岁体悟到“梵”,拉克斯曼于是立志苦修,至今已经四十余年。
他的身体日渐干枯,但他的精神之力就越加强大,与“梵”就越是接近。
与人交手,他甚至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对手的心灵破绽,并且瓦解对方的反抗意志。
在北边,他的名声并不突出,但是在南亚之地的修行界,拉克斯曼实则绝无仅有的顶尖高手。
之前在石门之前,拉克斯曼与眼前的年轻人有过短暂的交手,他并未出全力,也为年轻人的那种蓝手的手段感到惊奇。
但是他自认为凭借自己多年的苦修,能够战胜这个年轻人。
如今在自身准备充足的情况下,他一开始就全力出手,而对方只是略有震撼与警惕,怎能不让拉克斯曼震惊?
其实他不知道,吕真恰巧是心有所感,心境进入超脱状态,才能维持神情不变。
在吕真的眼中,拉克斯曼的一举一动似乎都蕴含着无穷的奥秘,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助长其大势。
与天空中无尽的星辰勾连,伫立在巨石上,拉克斯曼如同南亚传说中的神明。
拉克斯曼配合这自然环境,将自己几十年的精深修为发挥到了极致,只要对方的心灵露出破绽,那么就是对方臣服他面前之时。
吕真迈步。
他的意识完全被拉克斯曼吸引。
巨石、山脉、天空……所有的景物同时消失不见,在他的意识中只有不断放大的拉克斯曼。
星辰飞速后逝,吕真的意识被某种力量带动着不断向前追溯。
直到宇宙初开,万物不存的时代,吕真再次见到了那位无法用语言去描述其伟力的神人。
吕真凝视着祂,祂却没有看向任何人。
自心中升起的无法控制的虚弱感,不断提醒吕真,面对这样的存在,他只有低下自己的头颅,去匍匐跪拜,才能显示如此神人的尊贵,以及自身的卑微。
吕真知道,现在已经到了非常危急的时刻。
一旦他被对方的精神力影响,在意识深处种下自身卑微的念头,那么即使今天逃得了一命,实际上也斩断了他的修行之路。
吕真闭上双眼。
在这里令人战栗的巨大压迫感之中,他的心神随着神人不断上升。
直到越过了某种界限,吕真骤然睁开双眼。
双目之中倒映出一个瑰丽的世界。
之前,不需要下丹田的炁团的帮助下,他自己也能看见这个世界。
可是现在,不仅是看见,吕真感觉那个世界已经触手可及。
他伸出手,抓向那个瑰丽的世界……
神人破碎。
吕真似乎听到了祂的哀嚎。
所有幻象消失不见。
拉克斯曼依然伫立在巨石之上,脸色苍白的吕真已经出现在巨石之下。
一人俯视,一人仰视。
两双眼睛在黑夜之中对视在了一起。
拉克斯曼想要说话,张开嘴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轻微的爆裂声中,拉克斯曼举在空中的干枯的右手消失在空中。
像是连锁反应一样,拉克斯曼的身体也随之无声地化成飞灰,只余下一颗面带微笑的脑袋落在巨石上。
声势惊人的轰鸣声响起,巨石碎成无数块,向下垮塌。
护体金光出现,吕真站在原地不动。
漫天的尘土消失,拉克斯曼的脑袋已经被碎石掩埋。
漆黑之炁从吕真的脚下涌出,钻入碎石堆之中。
片刻之后,漆黑之炁散去,吕真皱眉看向碎石堆。
他本想以拘灵遣将把此人的灵魂收为己用,却发现这人的魂魄已经消失,不见一点踪迹,好像已经随身躯的碎裂,变成了虚无。
如果说,那如虎是他至今所见过的体魄最强者,那么这人就是他所见过的精神力最强者。
若是能够用拘灵遣将束缚此人的灵魂,将来肯定有大用。
现在这样,倒是有点可惜了。
吕真闭上双眼,那个瑰丽的世界从他的心神之中消失。
在那个神人的刺激下,他的精神与感知都发生某种变化。
现在他确定自己不需要下丹田的炁团去强行提高自己的感知,他也能看到那个由炁所组成的世界,并进行一定的干涉。
除此之外,他对炁更为亲近,不需要那个意志协助,似乎也能运用部分炁团的能力。
精气生发,吕真苍白的脸色迅速转红。
如今,他的常态实力已经达到自身的巅峰状态。
一个惊惶的南亚青年从远处的石头后面跑出,跌跌撞撞地跑到碎石堆旁,腿上与脚上已经满是伤口。
他瘫坐在碎石堆上,开始挖掘碎石:“虽然……虽然拉克斯曼大师预料到这次可能回不去南亚,已经在国内交待好后事……”
“大师自己说身死就是会与梵合一没,他自己从来不排斥死亡,但是……但是,大师在我国的地位……”
“大师的死讯要是传回……以大师在国内独一无二的威望,会有很多人来找你报仇。”
吕真伸出手,一只蓝色大手在青年惊恐的目光中,抓住了青年的脑袋。
片刻之后,蓝手消失。
青年恐惧后退:“你对我做了什么?!”
白色电光从吕真的手上出现,巨响中,碎石堆瞬时炸开。
一个被电光烤焦的脑袋出现在碎石堆的凹坑内,脸上依稀还能看到那莫名的微笑,正是拉克斯曼的躯体中唯一留下的脑袋。
吕真转身走入黑暗,淡漠道:“带着脑袋回去,告诉他们,想要报仇尽可入境来找我。”
……
巨响传来的时候,大法王骤然睁开了双眼,淡淡道:“拉克斯曼死了。”
马梅尔与黑袍胖子脸现惊容。
两人对于拉克斯曼的实力最清楚不过。
拉克斯曼残身修行精神之法数十载,已到宗师之境界,在南亚那片土地少有敌手。
两人单独面对拉克斯曼,无论是谁,都没有必胜的信心,可是现在拉克斯曼离开不到半个小时,居然已经身死?
黑袍胖子凝重道:“上师,那小子是不是有其他帮手?”
“只他一人,无人相助。”大法王深深地叹息一声,似在为刚才那场精神上的交锋而赞叹。
“拉克斯曼精神之强悍无与伦比,那人在元神、心性上的修为亦达到了难以言说的美妙层次,两人的精神意识在碰撞中不断提升,最终,拉克斯曼稍弱一筹,连灵魂都化为了飞灰。”
马梅尔冷酷道:“那小子进入门内之前,绝没有那么可怕,想必是在门内得到了不少好处,我们一定要拿回来!”
已经生出退意的黑袍胖子双眼中闪烁出贪婪的光芒:“没错,等了几百年的东西,岂能被他人夺走?”
大法王的视线看向马梅尔两人:“拉克斯曼已死,两位当知那人的实力,单独一人出手,两位想必都没有把握,那便一起出手吧。”
“不要留手,不要考虑仙道传承,否则两位联手也未必能够拿下那人。”
马梅儿冷哼一声,率先向西边而去。
黑袍胖子呵呵一笑,跟在马梅尔身后。
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夏问道:“师尊,拉克斯曼大师说虎不群居,马梅尔两人又为何愿意联手?”
“因为他们不是虎。”大法王闭上双目,“他们若是虎,又如何能在中亚那等地方存活多年。”
夏沉思道:“马梅尔性格冷酷,那胖子狡诈多变,两人倒更像是狼。”
他看向闭目而坐的大法王:“师尊,您遵守诺言,把这里的变故通知两人,连勉强算为其中一家继承人的拉克斯曼也通知了,如今拉克斯曼一死,那家的传承便灭绝,您……”
“生死有命,人是如此,各家的传承也是如此。”大法王淡淡说道,“当年几家聚集在玉珠峰之旁,亦不过是为了这仙迹,后来被人所驱逐,反而使得几家具备了守望相助的默契。”
“既从玉珠峰起,当从玉珠峰灭,仙迹已经出现,这种默契便已然无用,几家的命运当在今夜结束。”
他睁开骄傲的双眼,看向西边,似在期待着什么。
“师尊,那您……”
“我等着他来找我。”
……
“有员工远远看到马梅尔等人下山了,似乎还多了一人。”
“没看清相貌?”
“没,天色太暗,加上这个神秘人之外,我们已经确定,他们一共有六人,包括马梅尔,那个胖子,两个南亚人组合,与一个喇嘛,最后就是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人。”
玉珠峰以南不远,唐文龙站在贴着公司标志的越野车旁,焦躁地看向玉珠峰:“玉珠峰上的光芒不断地减弱,庞大的建筑也变得越来越模糊,看样子,玉珠峰的异象过不了多久就会结束”
“您说,吕真……会不会是遭了毒手?否则他们怎么愿意离开玉珠峰?”
“稍安勿躁。”躺在车上的华风拍了拍唐文龙的肩膀,“我已经让人上去玉珠峰,有那老道带路,很快就能到山顶,到时候就能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们下山匆忙,看起来不是已经拿到好处,反而像是有事要离去。”
唐文龙皱眉:“按你们公司员工的说法……他们难道不是要离去,而是去追吕真?”
“不对,公司的人一直在监视,没有看见吕真。”
“以他们的身手,要是有意隐藏,公司员工看得到什么?我感觉,说不定吕真应该是向西去了。”
“说得有道理……”
华风拿起不断震动的手机,刚点下接听键。
忽然,从西边传来一声巨响,当中夹杂着碎石落地的哗啦声。
“有人交手!”
唐文龙看向西边,也没招呼一声,便向西疾行而去。
“你这小子……带上我啊!”
眼见唐文龙的身影越来越远,华风赶紧招呼车旁的员工,背上他向西边追去。
两人加上一个员工与吕真一南一北错身而过,没有撞见。
在漆黑的山间,三人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路搜寻,好一会儿也没有找到声音传来的方向。
这里太过广阔,要是不再有动静传来的话,想要在夜间找到刚才声音发出的地方,自然十分艰难。
又找了一会儿,三人忽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
沿着动静找去,三人便在手电筒的光线下看见一个抱着一颗发出焦糊味的脑袋南亚青年在山间艰难的行进。
青年看见有人发现了自己,顿时把脑袋抱进怀里,像是宝藏一样藏好,然后警惕地看向出现在面前的几人。
“死人了……”唐文龙看向青年怀里的脑袋。
华风松了口气:“不是吕真。”
唐文龙无语道:“废话,吕真哪来的那么长的头发。”
“那死的是谁?”
“不知道,也许就是个无名之辈。”
“无名之辈怎么可能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刚才那肯定是交手才能闹出的动静。”
“不一定是吕真……”
“闭嘴!”南亚青年忽然愤怒大喝。
“他会说国语!”唐文龙双眼一亮。
华风点头:“那就好问话了。”
“我说你们闭嘴!”见自己遭到忽视,南亚青年把怀里的脑袋举起,神情更为愤怒,“闭上你们的臭嘴!这不是什么无名之辈,是南亚的拉克斯曼大师,是南亚的圣徒!你们谁都不可以侮辱拉克斯曼大师!”
“拉克斯曼……”唐文龙看向华风,满脸疑惑,“您听说过吗?”
“好像有点熟悉……拉克斯曼,南亚人……”华风掏出手机,“我马上联系熟悉南亚事务的异人打听一番。”
他拿出手机,还没来得及拨打电话,便听到更为惊人的动静从偏东北的方向传来。
……
走过一片平地,吕真进入一个凹陷地带。
两侧都是石壁,偶尔可见奇形怪状的石头矗立。
他没有掩饰自己体内的炁的运行,就像一个闪耀的火把,在黑暗之中迅速像那个喇嘛靠近。
那个喇嘛能感知到他,而他同样能够感知到那个喇嘛。
更近了……
快接近出口时,吕真忽然站住。
就在他感受到对方的炁的时候,两股庞大的杀气已经遥遥锁定了他。
一股杀气冷酷森然,另一股狡诈残忍。
即使未曾见面,吕真也判断出,这是之前在石门与他有过短暂交手的另外两人。
杀气从两端包夹而来,严密而谨慎,以吕真现在的身手,要应对这样的联手,等两人完全发挥出实力,恐怕也要落于下风。
与这样的高手交手,没有任何的侥幸可言。
稍稍调息,吕真便毫无征兆的率先出手。
右手一拳打在侧面的石壁上,身后传来劲力碰撞与落石的声音,吕真向前猛然冲去。
一座肉山在前面的山口现身。
鼓胀的黑袍瞬息炸裂,数不清的蠕动的阴影刺穿了胖子的皮肉,如漆黑的毒蛇一样向即将到来的扑去。
皮肤之下蠕动不停,似乎还有不知多少的黑影在尝试着钻出。
胖子白嫩的身体瘦了一大圈,皮肤上被钻出了一个个大洞,不断有血迹流出,但他脸上的神却更为残忍。
那些阴影似乎可以无限拉长,在胖子的两丈外,便与吕真碰撞在一起……
没有任何花哨的试探,这次一见面胖子就毫不犹豫地动用了全力。
在他与同样动用全力的马梅尔的默契配合下,此人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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