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鼓声结束,隐藏于山丘之后的福全第一时间率领骑兵立刻杀了出来,堵住了陈靖仇他们的退路。
别看只有五百骑兵,可铁骑的威慑力比五千人步卒还要大,所有人都举起手弩瞄准了前方黑压压的人群。
王友德带着范佑澄好不容易爬上了山丘,与林枢安排的人汇合后,点燃一支烟火报信,然后就听战鼓声的节奏变了。
“大人有令,进攻!”
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急促的敲响,山丘两旁瞬间出现大量弓弩,箭雨覆盖了整个山谷中央,根本不给敌人喘息之机。
惨烈的哀嚎、求救响彻整个山谷,一千五百人的队伍仅仅过了三轮箭雨就基本上死伤了一半。
林枢站在高处远望战事的发展情况,没有丝毫的怜悯和冒进之心。抓不抓领头的那名白莲教大长老和鞑子他不在意,能在保护己方将士的安全下,有效的杀伤敌人的有生力量,这才是自己想要的战斗方式。
弓弩手们一口气将手中的羽箭全部射了出去,特别是长弓手,感觉自己的肩膀都因为连续长时间的输出隐隐作痛。林枢这才下令盾兵与步卒入场,清理战场。
“这么富裕的仗,我还是第一次打。真是爽快!”
林枢感叹一句,跟身旁的高万宣说道:“之前在河南不是缺兵就是却军械,每次都打的艰难无比。所谓的妙计横生,都是因为火力不足。”
“火力不足?”
高万宣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跟随林枢来到山谷中后,看到插满山谷的羽箭后有些明白了这个新词是什么意思。
整个山谷都被羽箭覆盖,满地的尸体几乎都被扎成了刺猬。侥幸活下来的人也基本上失去了活动能力,在地上哀嚎求救。
相比两军厮杀,战场的惨烈程度小太多了,至少没有什么残肢断臂。可就是这样,高万宣仍然忍不住呕吐了起来。
林枢看了一眼后继续指挥战斗,他下令道:“两人一组检查地上的尸体!”
等到清扫完战场,高万宣已经把早饭都给吐干净了。
从山谷吹出的风都是带着浓烈的血腥味,林枢下令收拢尸体,寻找背风处火化。夏日炎炎,时间久了容易滋生瘟疫。
随后他带着高万宣和被揪出来的范佑澄等人回到大营之中,仔细询问了一下范佑澄所知关于晋商八大家与忠信王高永仪、白莲教以及瓦剌的勾结情况。
“大人,学生自知罪孽深重,只求大人救出学生母亲与妹妹!”范佑澄直接跪在了大帐之中,向林枢再三祈求。
王友德自然也跟在范佑澄身后跪下磕头,就连高万宣也在听完范佑澄的讲述后给他帮忙说话。
林枢叹了一声,反问道:“你说你罪孽深重,是指出卖族人、未能亲亲相隐?”
范佑澄拜服在地,向京城方向叩首:“身为陛下子民,明知亲族不忠今日才报,是为不忠;身为范家子孙,明知罪当族诛却因己私利而出卖族人,此为不孝;熟读圣贤书十余载,亲眼看着贼人杀害百姓无动于衷,是为不仁。大人,学生愧对朝廷、愧对家族、愧对身上的儒服,有何脸面再见世人?”
“愚不可及!”
林枢训斥道:“范家之事,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后辈举人能逆转的。天子乃亿万臣民之君父,忠君即为大孝,你能及时将贼人奸计及时禀报于朝廷,不但救了五皇子,更是挽救了这镇子上的数千百姓,此为大忠大善之举!”
“国与家之间,却是难以取舍。不过你要明白,有国才有家,若是瓦剌攻破京城,再现前元之事,华夏沉沦之下,小家如何抵挡鞑子的兵锋呢。”
林枢最后又给安慰了这个心中矛盾的可怜人,让人送他去帐篷休息。
唉!
林枢与高万宣几乎同时长叹了一声。
“殿下觉得范佑澄该如何处置?”
高万宣顿了顿回道:“范家该死,范佑澄却是无辜之人,而且此战其功不可不表,可特赦其罪。”
“说不上无辜,只能说是所沾罪孽较小罢了。”
林枢一边写着密奏,一边给高万宣解释道:“范家所犯之罪,罄竹难书。范佑澄生来受范家所养,所用之财皆是沾染无辜之人的鲜血而来,功过不能相抵。”
高万宣似有所悟,问道:“那老师觉得该如何处置?”
“范家之罪,族诛!范佑澄弃恶从善,立下大功,酌情减免其罪,发皇陵为役一年。朝廷有功必赏,当救其母幼妹,助其与范家和离,另门别户,赐宅赏银。”
林枢刷刷写完密奏,装进信封后叫来柳湘莲:“快马送回京城上呈陛下!”
柳湘莲将密奏收好后躬身称诺:“末将遵命!”
……
燕北镇一战,将京畿最大的一支流寇彻底剿灭,其余流寇纷纷被林枢的狠辣给吓的不敢出来生事。
据说燕北镇附近的血腥味三天都未散尽,焚尸时的臭味方圆数里都能闻得到。特别是燕北镇被惨叫声吓的逃去京城的商家,又一次提起了林枢在河南时闯下的赫赫威名,“林屠夫”三个字不断在酒楼茶馆中响起。
通政司收到了几份弹劾林枢的奏章,不外乎“仁义道德”之类的惯用词汇,说来说去就是说林枢不够仁善,当劝降云云。
皇帝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将这些奏章留中不发。绣衣卫已经接手了林枢秘密送回京城的几名俘虏,包括那位白莲教的大长老陈靖仇以及一名快要伤重而死的瓦剌鞑子。
“左兰,该收网了!”
皇帝看完绣衣卫送上来的供状,将一块金牌和一封秘旨交给了绣衣卫都指挥使左兰。
帝王之怒,流血千里。
绣衣卫满城抓人,但没有人知道都指挥使左兰去了哪里。
诏狱中已经关满了人,有官员、兵将、商人甚至秦楼楚馆的女妓。能熬过绣衣卫刑具的人真的不多,高永仪身上的罪状越来越多,很多人在死亡的威胁下把罪责全部推到了高永仪身上。
当然晋商八大家也是一样,勾结白莲教、勾结宗亲藩王甚至与勾结瓦剌,走私禁物,意图谋反……每一条都是诛九族的罪行。
龙首宫的太上皇差点被绣衣卫送来的那一沓厚厚的供状给气死,将前来侍奉的甄氏再次圈禁,并下旨南直隶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金陵府合力查办甄家。
不过太上皇到底是老了,心软了不少。他拉着皇帝的手似乎是在哀求:“给你弟弟留条命吧,让他去守皇陵。甄家老太太是为父的奶嬷嬷,莫要惊吓到她。”
“若是左兰能提前一步阻止了老十二起兵造反,儿臣自是不愿手足相残。可若是他真的不顾一切行大逆之罪,国法无情!”
皇帝恨高永仪恨的要死,可他不能让老父失望。太上皇的身体越来越差,御医已经将脉案送到了他的案头,养的好也就是一两年的事了。
……
开平卫的战事打的极为惨烈,城头数次异主,好在辽东起兵及时赶到,从东侧猛攻瓦剌侧翼,使得瓦剌前锋不得不回转大军,算是给开平卫解了围。
山东与河南的勤王大军在七日后赶到了京城,两省的勤王大军加起来有八万人马,大大缓解了禁军的压力。
皇帝再次下令派遣五万禁军驰援开平卫,同时诏令松江水师利用海运之法,购买军粮,送至京城,以备不时之需。
家有存粮心中不慌,时至七月初十,河西大军八百里加急传来捷报,西北行营派出一支奇兵,绕道西域,从西北方奇袭西宁叛军老巢,切断了齐文华的粮草补给。
将叛军主力堵在了黄河岸边,硬生生围困了十日之久。七月初一,天降大雨。河西大军水陆并进,杀入叛军大营。
早就饿的没了力气的叛军几乎全都束手投降,可惜齐文华早在发现情况不妙时,借机遁走,下路不明。
河西一战历时半年多,齐文华最盛时差点越过黄河攻下兰州府,朝廷死伤数万人马,耗费巨资才堪堪平定西宁。
捷报西来,京城紧张的气氛在鞭炮声中缓和了不少,甚至秦楼楚馆都打起了庆贺大捷的招牌吸引顾客。
林枢在忙碌了近一月的时间后,终于回到了京城。他在勤政殿简单汇报了一下京畿的情况,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家。
泡澡换衣,扒拉了一顿晚饭后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黛玉下令全府静默,不允许吵到沉睡的林枢。
林枢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正午,雪雁已经端来了洗漱用水,敲了敲门:“大爷,午饭已经摆好了,奴婢伺候您洗漱。琏二爷昨日就送来了帖子,请大爷傍晚去荣国府赴宴。”
饭桌上黛玉不停的给林枢添饭夹菜,直到林枢拍了拍圆鼓鼓的肚子才停了下来。
兄妹二人用过饭后一如往常,林枢闭目养神,黛玉柔声说着近一个月中家中的事情。
“有件事情我有些想不明白……”
黛玉犹豫了片刻后跟林枢说道:“前些日子娘娘诏了外祖母和我进宫,虽说只是聊了聊家常,却特意跟我说了一句话,有些奇怪。”
“嗯?什么话?”林枢睁开了眼睛,以元春的性子,不会无缘无故特意诏了黛玉进宫。
只听黛玉说道:“娘娘说,七皇子勤奋好学,德妃有意择贤师教导。”
元春为何要跟黛玉说这句话?难道德妃心中的贤师人选是自己?怎么可能?
林家与贾家是正儿八经的姻亲关系,从礼法上来讲,林枢与元春诞下的小皇子是叔侄,而且林枢是当今太子的半师,德妃是得了失心疯才会用一个皇子师来拉拢林家。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林枢也不会帮助皇七子夺嫡。德妃应该不会这么蠢吧!
“娘娘还说什么话了?”
黛玉撑着下巴想了好一会,摇了摇头:“好像没有了,那日请见时间不长,中途还因为皇贵妃娘娘处置了一名内侍闹出动静太大匆匆结束了觐见。”
林枢有些不解其意,看来得想法办打听打听内情才行。估计这件事应该是涉及到了自己,后宫不得干政,元春又是谨慎之人,名言怕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才点了黛玉一句。
等傍晚时兄妹俩来到荣国府赴宴,林枢临下车时跟黛玉叮嘱道:“老太太在宫中肯定是有人手的,玉儿试试在老太太这里打听一下德妃之事。还有那日皇贵妃为何处置内侍,又为何闹出大动静甚至打断了觐见。”
……
今日之宴主要是给贾兰所设,金秋乡试即将来临,十一岁的贾兰准备上场一试。
当然贾琏邀请林枢赴宴还有要事商谈,两人来到书房后贾琏将一封信递给了他。
“义忠亲王府不太对劲,我的人在延绥镇发现有人以高万琸的名义拉拢边将。”
延绥镇算是贾家的固有势力,三代经营之下,哪怕贾家已经将主要力量收拢回京,但在延绥镇还是留下了不少人手。
林枢草草浏览了一遍书信,吃惊的问道:“高万琸昏迷都快一年了,不是说一直拿参汤吊着命吗?”
“我也在奇怪,要不是没有切实证据,早就将此事禀报给陛下了。而且这封信的来源咱们也不好跟陛下解释……”
贾琏说的也是事实,武勋与边将关系亲密,哪个皇帝会不起疑心。贾家明面上早就将延绥镇的力量交给了朝廷,这也是皇帝重新启用贾赦的原因之一。
虽然没有切实的证据,贾琏却也不能不防着高万琸。毕竟延绥镇的边将有好几位都是贾代善带出来的,与贾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要是真的与高万琸勾结造反,贾家就是有嘴都说不清!
“琏表哥打算怎么办?”
“义忠亲王府祁太妃有个兄弟任太仆寺寺丞,我已经查到他借机贪污银两不下十万两。我是武将不好弹劾,就麻烦林表弟了。”
贾琏将一沓纸递给林枢,拱手拜道:“祁家老太爷病故之后,祁家也就这么一个当官的。为了活命,他必然去王府求援。可祁太妃礼佛多年,不管俗务,就看高万琸会不会想办法保他这个亲舅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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