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对方只是想铲除掉圣灵教会,那威廉只会举双手赞成。说不定还会上去搭把手,帮忙给那个腐朽的组织填上几抔黄土,下葬以后再放上一些礼花。
但对方在考虑的,肯定是掀桌子的事情。
这点从先前对方说的,要反抗的是所谓“现世的暴政”这点就能看出来。他们想要毁灭的不是圣灵的信仰,而是圣灵们所代表的的概念本身。
说不定对方想做的事情比虚无君王们都要疯狂。
呃……最起码比大半虚无君王都要疯狂。
“我从未见过有哪个圣灵亲自施以暴政压迫人间,但借祂们的名义犯下难以饶恕罪行的暴君倒是知道不少——无论是选择信仰祂们的,还是举旗反对祂们的。实际上,除了这個立场不同之外,他们本质就是一类人。”
在听完那名塔克玛的话以后,威廉沉吟片刻如此回答道。
相比较于存在感与个性过于强烈的虚无君王,在游戏里圣灵们的存在感简直低得惊人。如果将人为强行赋予了人格的“七大灾厄”排除在外的话,那么在整个游戏的流程中,威廉甚至都没有听到过任何一个圣灵发出过声音。
与其说祂们是神,倒不如说祂们更像现世的某种系统架构。
而威廉的话令那个被告死幽魂架住的老者满脸悲悯。
他盯着威廉的眼睛缓缓地说道:
“威廉先生,暴政分为两类。第一类是某个国王下令处死全国范围内所有与他儿子同一天出生的婴儿;而第二类则是允许这个国王做出如此荒唐行径的规则本身。我很遗憾您只能看到第一类的暴政,而对更可怕的第二类暴政熟视无睹。”
然后,他也不等威廉回答便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当然,我明白,您会是那种人——会去鼓励民众与您一同反抗那位国王,会杀入他那金碧辉煌、戒备森严的宫殿,将他从高高在上的王座上拽下来,最后当众进行审判,将他绞死在中央广场上。实际上在一千多年前,您就是这么做的,我也由衷的敬佩您的事业。”
“但是最终的结果如何,我相信您已经在史书记载中看到过了。杀死一位国王,民众便会选出新的国王,有时候他或许会是一个好人,能够为这个世界带来的一段短暂的安宁,并给在这个时代下长大的人一种世界本该如此的错觉。但绝大多数时候,被选出来的只是另一位等待着被推翻的暴君……”
“所以说,就因为吃到了一口不符合自己胃口的菜,你们就要把整张桌子都给掀掉了?”
威廉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假如对方只是因为对于所谓的“人性”感到绝望,认为一切只有全部推倒重来才能拯救的话。那么这帮家伙的格调,恐怕只有少年漫画道中BOSS的水准。
所以,威廉同样盯着对方的眼睛继续说道:
“而且,到底是要有多狂妄,才会认为整个世界一直处在停滞的轮回之中?人类从黑铁纪元一路摸爬滚打到如今的白金纪元,虽然一路上干过不少的混事,并且还在最近的这一千多年里出现了惊人的倒退。但无论怎么说,在大的方向上总归是在进步的。”
而且这一千多年来的惊人倒退,那个狗屎泰拉帝国要负大半的责任。
“威廉先生,您难道直到现在还认为,权力与人性是我先前所描述的‘暴政’根源吗?”
听到威廉的话,对方脸上的怜悯之意更加深重了。
深重得威廉给他来上一拳。
“那你所认为的根源是什么?”
威廉耐着性子问道。
“权力与人性只是暴政的体现,而并非是原因。整个现世的一切苦难皆源自于这个现世本身。”
对方表情严肃的回答道。
“……哈?”
没有理睬威廉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这个来自塔克玛教团的老者像是在布道一般的说道:
“父亲”拟定了律法与权力,它们规定了有些人将永远处在另一些人之上的权力结构,而祂则是处在权力顶点的永恒暴君。母亲划定了生命与循环,它们令一切美好的事物都会不可避免的衰老、凋谢。老者蒙蔽了真正的智慧,祂令我们只能通过感官这种不可靠的幻觉去认知世界,用语言这种不完整的媒介去描述灵魂。淑女打破了情感的天秤,祂让我们对一个人的爱会比对另一个人的更多,以此断绝了所有人互相理解的可能。少年规定了强弱的法则,祂令弱者愈弱、强者愈强,令整个世界都在失衡的边缘癫狂的奔跑。孩童带来了无尽的遗憾,祂令我们看到自身如此多的可能,但最终却只能选择其中的一条。而最后则是亡者,每一个生灵都无法逃脱祂的审判,无论你在此生中获得了什么,当一切归于永恒的静谧时,祂都会将你所有全部夺走。”
“你明白了吗?世间的生灵原本应该能得到更多,我们原本人人皆是星辰。但那七个自立为王的狱卒利用自身的权柄,将我们禁锢在了这个世界。只有打破这个名为现世的囚笼,将一切固有的事物给击碎,我们才能拥有真正的自由!”
什么人类补完计划,什么癫火时代……
威廉默默吐槽到。
又是一个满嘴世界救济的疯子……如果塔克玛教团都是他这种人的话,威廉觉得在接下来的规划里,对于这个组织进行围剿的优先级都要高过应对虚无君王的入侵了。
毕竟在虚无君王里,真正整天在认真琢磨着要灭世的也就那么一两个,而且行事风格都比较直接——最起码动静都很大。
但像这种人类救济的疯子,指不定在世界的哪个犄角旮旯里憋了个几年,然后不声不响的就搞出了个大乐子来。
听到对方那好似布道一般的发言,无力吐槽其逻辑的威廉放弃了跟这种疯子继续讲道理的打算,而是转而尝试从他身上打算再套出点信息来。
“你刚刚所提到的只有七个圣灵,那第八圣灵‘隐者’在哪里?他是否跟祂另外的七个同事一样,同样也是现世的狱卒?”
威廉问道。
“祂被欺骗参与到创世,但却在过程中发现了创世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所以祂隐匿了自己的行踪,只留下了一个空缺的格位作为王座。而这座空王座,便是我们反抗这个疯狂世界的唯一手段。”
老者如此回答道。
“那祂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威廉继续问道。
老者没有回答,而是紧紧的盯着威廉,过了许久才答非所问的说道:
“我们会阻止你的。”
“阻止我什么?”
“阻止你登上第八圣灵的空座,阻止让你成为第八圣灵。”
“这种东西,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指望过。”
威廉有些莫名其妙的回答道。
“是的,你不会想要。但只要你还活着,那王座就会自己找上你来,无论你愿不愿意,你就是那个王座最中意的人选。除非在这之前,你愿意将这个空座让给其他人,否则它将一定会是你的。而你我都明白,你是不会愿意让泰拉·瑞尔上位的。”
“所以?”
“所以你只能死,即便你没有做错过什么。”
“嗯,这倒是一个合理多的逻辑了,但问题是你打算怎么做到呢?”
威廉看着眼前这个只要自己微微动一下念头,脑袋就会被告死幽魂利落斩下的老人,有些好奇的问道。
“确实,你很强。若是在你刚刚回来的时候,我们还能尝试用绝对的数量将你耗死,但现如今你已经开始整理自己的势力了。”
“你可以说‘但是’了。”
“你之前不是好奇我所使用的法术基盘到底与你有何不同吗?不用掩饰,我能看出你当时诧异的目光。你知道我先前为什么会说‘现代魔法’或者说是‘逻辑魔法’是一条从一开始就错了的路径吗?”
对方仰着脑袋问道。
威廉没有做声。
必须得承认,不通过沟通星界的话,他确实很好奇对方的魔力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魔法咏唱者可以利用以太域暂时储存少量的魔力,但也仅仅是少量而已。
但对方先前动用的所有魔力都是从他自身的以太域中涌现的,这要么说明对方的以太域比自己的要强大得多——这一点基本不可能,威廉这个能同时咏唱释放三个神域级法术的以太域强度绝对已经是凡人的极限了。
而且假如真是这样,那先前威廉才会是被压着打的一方。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那就是对方能够使用自己的以太域生成魔力。
但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才对,因为现世的所有魔力应该都是来自于……
“现世的所有魔力应该都是来自于星界的,对吧?”
就如同猜到了威廉正在想什么,他说道。
“还记得我先前说的,莪们应该人人都是星辰吗?你以为这难道仅仅只是一个比喻吗?”
听到这里,威廉脸上的表情终于变得严肃了起来。
“现在……你能够明白现世对于我们的囚禁究竟有多深刻了吧?”
“按照自身的意志,随意的将现实塑造成型,这本应该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权力。但却在那七位暴君,在整个现世囚笼的禁锢下,变成了没完没了的逻辑游戏。”
他的话音落下,远方漂浮在大海上的月法城宫殿内部,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威廉转头过去,那座宫殿被炸塌了大约四分之一,无数的渡鸦从宫殿中涌出,在风暴之间重新汇聚成阴云。
那个塔克玛教团的老者艰难的转头看向了那边,然后轻声的说道:
“那么,进入第二幕吧,威廉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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