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米拉,你这么做是想将战争提前吗?”
超越现世之上,在名为月境的灵性位面之中,在一望无垠的熵之湖上,一个糅杂着十数个人音色的声音回荡着。那声音或质疑,或愤怒、或戏谑、或悲伤、或困惑……但无一例外的,它们都携带着无比强大的力量,足以激起这片湖泊的阵阵涟漪。
在湖泊的中央突兀的立有一棵参天大树,随着这个声音响起,那棵繁茂的参天大树开始腐朽。无定型的黏液与腐质开始从树上脱落,没入湖水中彻底消失不见;无数的蛆虫羽化成苍蝇,在半空中化作了嗡嗡作响的阴云,但它们也很快腐烂死去,变成渣滓飘落。
不消几秒的时间,这棵树便变成了一个丰腴的女性形象,看起就像匠人借由腐烂的树根,化腐朽为神奇的艺术品一般。
“所以,你们现在开始觉得我做得过火了?但不久前不还是期待我帮你们在现世将灾祸给根除吗?现在我可是在认真帮你们完成心愿啊。”
那个好似有着妊娠迹象的女性木雕如此说道,祂的语气中似乎带有着一丝丝的嘲弄。
而随着她开口的动作,构成她嘴唇的结构化作了木屑散落一地。
回响在熵之湖上的声音沉默了,许久,一个沙哑似老妪与一个甜腻似少女的声音同时响起。
“倘若你只是想将整个瑞文伍德地区拉扯进你的领域之中,我们自然不会反对你的决定。毕竟这是你在成为我们中一员时应有的权力。但在眼下,在这个特殊的时候,我们怎么能肯定你不会使用‘月之锚’,将那段历史固定成现世的现实呢?”
在过去,同在黑水沼泽地区受到崇拜的月境三女神中的另外两位如此质疑。
或者说,相比于质疑,这倒更像某种提醒——并非是基于情谊,祂们之间并没有这种东西,而是基于某一些共同利益,而如此提醒。
但对此,卡米拉却是毫不在乎的回答道:
“你们不需要肯定,即便我将瑞文伍德的编纂成了属于我的历史,那也不过是在未来的‘战争’中取得了些许的先发优势罢了。对于你们来说会造成的麻烦,不会比‘灾祸’登上第八圣灵的王座更大,甚至都不会比令科尔斯成为第十四位君王更大。既然你们当初都能接受群鸦之父成为我们中的一员,那就没有理由不接受我如今的做法。”
祂说着,仰起了自己的头颅,看向了好似被十种颜色的蜡笔涂抹过的,如同噩梦一般绚烂的天空。
雕塑的腐朽还在继续,随着祂这个大幅度的动作,原本已经难以撑住脑袋的脖颈顿时“咔”的一下断开,令头颅摔落在了平静的湖面上。
这个由腐木雕刻出来的脑袋,此刻已经连五官都模糊了,而在完全沉入湖水之前,祂蠕动着很难被称之为“嘴”的裂隙,朝天空如此说道:
“到底是让我在原本就属于我的保留地上取得一些微小的先发优势,亦或者是看着灾祸在现世登上王位,同样加入争夺现世‘训诫权’的战争……要不要阻止我,选择权在你们的手里。”
祂的话令倒映在熵之湖上的十种颜色同时都沉默了,
过了半晌,其中一道如血一般鲜红的颜色发出了一声怒吼消失了,紧接着是一道梦幻般的绿色哀叹着消失。
然后是第三道、第四道……最终整个灰蒙蒙的天空中,只余下了一道灿烂狂放的橘黄色。
“所以,你要阻止我吗?瓦尔克。”
湖面被轻轻的荡起涟漪,卡米拉的声音再一次出现。
而瓦尔克那愉悦的声音回荡在半空中。
“怎么会呢?你应该知道就连你们所争夺的‘训诫权’本身,我都没有什么兴趣。相比于你们所规划出来的糟糕世界,我感觉还是如今的现世要更精彩一些。”
“这么说,你是要站在‘灾祸’的那边?”
卡米拉继续问道。
“我得承认他比你们中的大多数都要有趣,从他身上展现出来的可能性,可是在你们身上都看不到的……当然,既然他拒绝了成为我们中的一员,那至少在不能让他登上第八圣灵王座的这件事情上,我跟你们的态度是一样的。”
那个充满戏谑声音如此回答道。
“那你留下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这一次,卡米拉加大了自己的音量。
“只是感觉你好像有些得意忘形了,所以想留下来稍加提醒一句……”
“得意忘形?”
卡米拉嗤笑着打断道。
“疯愚弄臣过来提醒我不要过于得意忘形?”
“很好笑是吧?但现世的那些弄臣所做的事情不就是这样吗?向你们这些有着君王头衔的人,以嘲弄的方式说出对未来的警示。”
对于卡米拉的嘲讽,瓦尔克好像并不在意。
“好,那就来说说你那些所谓的……警示吧。”
卡米拉冷笑着说道。
“将自己升格之前的时间线留下来,现如今作为直接介入现世的媒介这个主意却是精妙……但也请不要忘记了,这同时也令你的最大弱点暴露出来了。到时候可不要阴沟翻船啊,哈哈哈哈哈……”
…………
“……哈哈哈哈,啊?”
坐在VIP包厢里的瓦尔克笑到一半停了下来,而在他身边的管家“理智”立刻问道:
“老板,怎么了?”
“那个家伙把我的信使给抹杀了,啧,脾气真差……”
理智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继续问道:
“所以您觉得,灾祸他真的能够挫败卡米拉女士自青铜历以来,几千年的布置吗?”
瓦尔克回问道:
“你觉得呢?”
“倘若灾祸到最终都不愿意将那四千万灵魂给焚烧殆尽的话,恐怕最终只会陨落在瑞文伍德。而且要我说,他如今能有这个机会,也都是他那两位曾经忠实的部下,拼死打探出情报的缘故了。”
“那你觉得他会烧掉吗?”
瓦尔克继续问道。
“理智”闻言摇了摇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觉得灾祸他跟老板您是同一类人。若换做是您,那您肯定不会去烧。”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换做是我早烧了”,但既然我会烧,那你肯定不会。
瓦尔克闻言直接开心的鼓起了掌。
“同一类人……难得你能找到一个可以讨我喜欢的夸赞方法啊,啊哈哈哈哈哈,说得好!同一类人,这个说法太棒了!”
“理智”面无表情地继续道:
“但灾祸他并非如老板您一样是不朽之躯,所以这次他的陨落是注定的。”
“不朽之躯……”
瓦尔克又重复了一遍“理智”的话。
但这一次,祂的声音不似先前那样充满愉悦了。
而是带上了某种令人感到恐怖的森寒。
祂目不转睛的盯着“理智”,如同某种猫科动物一般瞳孔里透露着危险的意味。
“你是当真觉得我们是不朽之躯吗?”
祂继续问道,说得十分的缓慢而温柔。
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理智”语气与往常一样的回答道:“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老板。”
在听到这个回答的瞬间,瓦尔克脸上的表情又回到了先前的戏谑愉悦的模样。
“哈哈哈哈哈,干嘛那么严肃?!干脆跟我赌一把好了?我赌灾祸这次又能够完成不可能的任务。”
对此“理智”摇了摇头道:
“我是赢不了您的。”
瓦尔克有些遗憾的甩了甩脑袋:
“没意思,那我还是去找几个愿意打赌朋友吧……嗯,这次就不杀你了。”
留下了一句让人不得不在意的发言以后,祂化作一道喷涌的扑克牌喷泉消失在了原地。
而“理智”则是就这么站在了原地良久,好似一座大理石雕像。
一直到它可以完全确定疯愚弄臣已经离开了以后,它才有些蹒跚的扶着一旁的椅子,在这个铺满了“小丑”牌的包厢里坐了下来。
它哆嗦着从燕尾服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手帕,颤颤巍巍的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祂……祂已经知道自己之前做的事情了吗?
…………
地下根系,接近大树洞的位置。
帝国大使伊莱尔,带着自己手下的那几名湮灭之塔修士,在如同迷宫一般的根系里穿梭着。
那个女人,以及她身边的那个“贵客”有大问题……
在先前骨白宫的那场会晤结束以后,伊莱尔得出了这个显而易见的结论。
他们想隐藏什么,而自己当时的突然造访令他们有些措手不及。
另外,那个男人绝对不是什么“应对月境问题的顾问”。
他极大可能是别的什么势力的合作者。
黑水省?阿瓦洲?戴蒙大陆?还是月境诸教?
虽然具体是什么势力,伊莱尔并不清楚,但他知道自己先前受辱的场子是一定要找回来的。
原本他只打算动用大使馆的情报网,挖一挖芙拉洛有可能的黑料——毕竟他现在大摇大摆出现在圣树城真的会有生命危险。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或者说,在他预料之中的是,因为圣树城反对芙拉洛铁腕统治的人太多,他的线人基本上不费吹灰之力便从橡木议会那里搞到了重要情报。
芙拉洛在世界之树的地下根系深处,有刻意隐藏什么东西。
地下根系?既然不是圣树城内部,那他完全可以亲自去搜证。
虽然他不认为自己能够找到什么足以扳倒对方的证据,但好歹还是等他会白金城的以后,好好的恶心一下这位圣树公爵,并且,借此打击一下女皇派的人。
虽然坊间传闻艾琳女皇与圣树公爵虽然曾经情同母女,但在艾琳执意要回白金城以后,两人的关系便完全破裂了。
艾琳女皇为了完成戴蒙大陆的合约,拼命压榨翠玉省的耕地就是明证。
然而曾经在白金城复杂政治环境中打过滚的伊莱尔却是知道,真相完全不是这样的。
倒不如说,正是芙拉洛倾尽全力的支持,才让艾琳女皇顶住了由约克议长所代表的元老派,利用戴蒙大陆贸易协定所施加的压力。
如此看来,翠玉省不愧是女皇大人最为可靠的盟友。
因为犯错而被流放到这种蛮荒之地的伊莱尔,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打击女皇派盟友的机会。
兜兜转转许久,伊莱尔带着自己的卫士们,终于在根系深处找到了一个可疑的位置。
一扇由根须纠结而成的木门,上面闪烁着的翠绿符文。
而在门前,有一个被类似法术媒触插出的痕迹。
他的那些卫士告诉他,这个地方的术式好像被破坏过,能够轻易的穿过去。
“嗯……你们先进去吧,你,还有你,护在我的身边。”
伊莱尔对自己的那些卫士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回想起之前自己在森林里遇袭的情况,他又补充了一句:
“发现对我进行攻击的生物,直接杀掉不要留手……反正死人也可以作为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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